“看來同一份文件在我們兩人負責的機構中采用了不同的字眼進行描述。”杜蘭德·布魯爾仔細地查看著舒勒提供的資料,“……不,你誤會了。舒勒博士,兩個裝置確實從外觀上來看是十分相似的,但你所說的【廣域折躍波乾擾裝置】確實和我所知的【超級太空共振透鏡】不一樣。”
“康提奧工業園區或是其他地區有沒有保存對應的資料?”
“沒有,不僅我們對那設備的研發工作毫不知情,你們大概也不會知道。”杜蘭德·布魯爾那凹陷下去的臉頰這兩天變得稍微充實了一些,或許是研究飛船上的生活讓他的身體狀況有了很大的好轉,“負責研究工作的技術人員全部自殺了,我們隻能試著按自己的理解去使用那台設備。”
舒勒沒有懷疑杜蘭德·布魯爾的說法。從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天算起,本以為自己又來到了一個有著高度發達的生化人科技和義體化改造技術的世界上的舒勒僅用了不到兩天時間便憑借著之前獲取的經驗察覺到了異樣之處。曾經在上個世界的曆險中從事過電子腦領域開發工作的舒勒馬上明白通用銀河能夠隨時隨地控製所有生化人的思維和行動,這或許才是其他移民船團和殖民地行星嚴禁義體化改造(主要是電子腦)的根本原因。
他提心吊膽地儘量使用【本能】而不是【思維】去行事,因為舒勒不知道自己的思想會不會被通用銀河竊取。更重要的是,即便李林向他保證過,關於他們這些外來者的一切情報都無法被其他人獲取,舒勒仍然不太放心。通用銀河或許不會知道舒勒的意識來自另一個世界,但他們卻很有可能從舒勒的精神世界中察覺到不再聽命於通用銀河的舒勒還有一個叫麥克尼爾的同夥——到時候麥克尼爾或是其他人就倒黴了。
“不管怎麼說,我很感謝你的協助。”舒勒扶額歎息,站起來準備和布魯爾握手告彆,“目睹著通用銀河走向毀滅或許是我們的榮幸。”
“隻消滅一個通用銀河……會讓事態變得更好嗎?”杜蘭德·布魯爾沒有伸手應答,也沒有離開自己的座位,而是抬起頭仰視著被燈光照亮了禿頭的舒勒。
“不會。”舒勒肯定了對方早就準備好的答案,“……通用銀河隻是新統合的巨型星際企業集團中一個比較顯眼的代表。沒了通用銀河,還會有更多的巨型企業集團站在它的位置上、學著它的風格去辦事。”
“你是個科研工作者,一個學者,一個技術人員,應該比我這樣原本以折磨自己的屬下為樂趣的職業經理人、從挑動人們的爭鬥中討好自己的上司的扭曲敗類更懂得什麼是值得敬畏的原則。”
舒勒用左手兩根手指夾起桌子上的眼鏡,慢吞吞地把眼鏡掛回雙目前方。
“恰恰相反,我們是一群最不需要良心和原則的人。我知道他們在用我的技術去殺人,你也很明白我是和遠征軍站在同一立場的。槍械和火藥擊碎了騎士的時代,而發明這武器的那些人並非是出於痛恨騎士或貴族領主的意願才這麼做的,更不可能從一開始就預料到這樣的結果。無論時代糟糕到何種地步,我始終相信我提出的理論和發明的新技術會促成我們人類邁向更廣闊的天地。”
杜蘭德·布魯爾啞然失笑,他和純粹地崇尚理性和科學的實用主義者之間似乎缺乏共同語言。
“明天或許會更糟,舒勒博士。”
“沒錯,我知道。”舒勒淡然地轉過身,“理解潛伏中的危機並在不可阻擋的災難到來前保持最後的理智,也許是我們應該留給幸存者的教訓。隻有這麼做,我們才能避免他們犯下同樣的錯誤。曆史學家不能阻止後人重蹈覆轍,但一個自然科學家卻可以用自己付出的代價讓所有後輩避開必死無疑的道路。”
說罷,舒勒打開了緊閉的房門,左腳已經邁了出去。
“通用銀河或許會把相關的技術資料儲存在不同的項目中,就像樂高積木那樣。”杜蘭德·布魯爾衝著舒勒喊道,“你可以試著找找概念近似的研究,說不定其中有你需要的情報。”
埃貢·舒勒沒有回頭也沒有應答,隻是停頓了兩秒鐘,隨後離開了房間。沉重的房門再一次緊閉,等待著杜蘭德·布魯爾的又會是漫長的孤獨。
返回實驗室後,舒勒首先要求暫時完成了手頭工作的技術人員全力以赴地根據關鍵詞篩選通用銀河的數據庫中自2050年以來的全部相關技術專利和論文,同時再度聯係了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的富蘭中校,向他提議借用遠征軍的運輸飛船進行一項特殊實驗。
“【無瑕者】艦隊可能會趁機襲擊我們,讓我軍的運輸飛船脫離艦隊保護獨自離開是非常危險的。”富蘭中校毫不猶豫地表示反對,“抱歉,這已經超出了我們可承擔風險的最大範圍。”
“那我就隻能把研究飛船開出去了——”
“哎呀,千萬彆這麼乾。要是你出現了意外,馬林準將會把我們送去挖礦。”富蘭中校馬上就鬆口了,“……我們不費一兵一卒地擊敗叛軍的希望還寄托在你們身上呢。”
按照舒勒的要求,遠征軍從為他們服務的工程隊中隨機地挑選了一些被拉來充當工人的平民,將這些經確定未感染v型細菌的當地居民送進運輸飛船,並安排士兵駐守,把所有實驗樣品塞進休眠艙。與此同時,小心翼翼地護送著伐折羅屍體碎塊的另一支隊伍將伐折羅的軀體殘骸送進了連接著休眠艙的空氣淨化裝置中,以便驗證舒勒的猜想。
“讓他們駕駛這艘運輸飛船隨便設定一個空間折躍目標,然後再返回索米-3行星。一定要注意安全,千萬不要撞上敵人。”舒勒口頭吩咐了幾項主要注意事項後,總算能夠騰出時間去檢驗他的戰果了。
利用舒勒設計的【心靈信標】和v型細菌感染擴散這一現象為核心的作戰計劃近日成了遠征軍節省成本的好辦法,隻要他們注意小心謹慎地按照舒勒的操作手冊辦事,就不用擔心波及自己的戰友。況且,經舒勒實地確認,大部分被v型細菌感染的neus船團遠征軍士兵在接收特定生物折躍波信號後產生的不良反應或精神異常狀況的嚴重程度遠低於索米-3的其他v型細菌感染者。
“請看,這是林努拉塔工業園區外圍的叛軍據點中的景象。”監督工作的軍官們興高采烈地向舒勒彙報戰況,“大部分叛軍士兵死於自相殘殺,那些找不到目標的叛軍士兵則通常會死於自殘……”
看慣了令人反胃的血肉混合物後,這些頗具衝擊性的場麵對舒勒來說已經缺乏足夠的震撼力。他又不是除了躲在自己的大學裡做研究之外什麼都不懂的書呆子,斬首平民的視頻沒少成為舒勒吃飯時隨便播放用來打發時間的娛樂片。
叛軍和【無瑕者】都不能拒絕收留那些在遠征軍的追殺下驚慌失措地逃竄的平民,而有關v型細菌的一些細節又遠非叛軍能了解的。一來二去,v型細菌感染範圍隻會在叛軍控製區內擴散得越來越廣,直到叛軍的控製區全部淪陷為止。即便有些地區的叛軍由於幸運或嚴格地中斷和外界的交流從而避免了被感染的命運,遠征軍也會通過派遣伐折羅襲擊相應地區來讓這些早該化為灰燼的反抗者明白不自量力的下場。
不過,控製伐折羅的程序仍然有些繁瑣。隻有被舒勒特地設計的【導彈】擊中後的伐折羅才能成為可控製目標,而控製效果也十分不穩定,經常有伐折羅脫離控製並逃離遠征軍的視線。
“你們做得很好——我不是軍事專家,所以也沒辦法分析這些戰果背後的意義。”舒勒笑著接受了指揮官們的吹捧和奉承,“……那是你們的工作。這樣說來,叛軍已經不再是你們遠征軍麵對的主要問題了,隻要叛軍被徹底擊潰,【無瑕者】艦隊也會因為缺乏支援和長期留在此地作戰的必要理由而撤出戰場。在他們逃跑之前,我們還得找到更多的機會檢測把伐折羅應用於實戰的可能性。”
“的確,隻有被特製導彈擊中的伐折羅才能接受控製,但伐折羅往往會用激光束直接把導彈消滅。”一名站在全息影像畫麵右側的遠征軍少校表示讚同,“如果能直接大批量地控製伐折羅,我們就能毫不費力地消滅一切和我們作對的敵人,哪怕是總有一天要向我們討債的通用銀河。”
既然遠征軍之中的許多軍官已經做好了準備,舒勒也不必擔憂計劃因人為因素而遭遇風險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