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or5-ep2:坦途(11)
暫時躲藏在公路檢查站附近的過路人之中,有一名穿著運動服的白人在周圍一圈有著較暗膚色的同伴們之中看起來格外顯眼。乍一看,他和這些旅客或是逃難的平民之間並無什麼差彆,無非他有著顏色不同的皮膚,而這種膚色很可能讓他在東盟境內給自己招來額外的麻煩:興亞會不喜歡非亞洲人,黑人和白人都一樣。
再走近看一看,他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再普通不過的一般商品,是在街邊的商店中或是專門清理舊貨的市場中能夠隨便買到的廉價貨物,並不是什麼由名家設計的價值連城的收藏品。
“聽說最近興亞會在組織流離失所的農民返回自己的家園,這倒是一件好事。”看起來在三十歲左右的白人青年用英語和身旁的同行者交談著,“隻是不知道當他們終於回到故鄉卻發現家園已經被另一夥外來者侵占時,又會是什麼態度。”
“興亞會也不一定能糾正這些——”
被樹林埋沒的公路儘頭駛出了一輛破舊的越野車,它搖搖晃晃地向著維持封鎖線的東盟軍士兵駛來,讓幾乎打著瞌睡的士兵們頓時清醒過來。縱使他們幸運地不必親自前往前線對抗宣傳中十惡不赦的凶殘叛軍,日常任務中的任何懈怠都可能使得他們喪命。
由於道路阻塞而中止了行程的過路人們好奇地望著見識到了越野車內乘員的真麵目而肅然起敬的東盟士兵,他們也想看看能夠讓飛揚跋扈的東盟軍士兵變得守規矩的大人物究竟是誰。然而,從越野車裡鑽出來的不是乾淨體麵的軍官或是西裝革履的商人,而是幾個和野人沒有什麼差彆的士兵。這些人有著亂糟糟的頭發和胡子,身上的軍服——假如它還能被稱為軍服——沾滿了泥漿,連臉上都覆蓋著一層泥土。當第一個人邁出越野車時,旁邊的東盟軍士兵紛紛讓出了道路,免得自己的新衣服被蹭上不乾淨的東西。
為首的武裝人員走進了四處漏風的公路檢查站,向著麵色各異的人群中看了一眼,找到了自己的同伴。他們不約而同地向著第二層前進,留在那裡休息的是一些疲憊的士兵。
“我以為你會一直躲在柬埔寨呢,難得你來緬甸。”比其他人看上去更像野人的青年洗掉了臉上的泥土,“博尚,我們這邊的事情也很棘手……直到現在,我摸不清他們的思路,也沒有辦法做出針對性的反擊。”
“讓我去柬埔寨和葉真先生一起做調查,難道不是你出發去緬甸之前的安排嗎?”迪迪埃·博尚悠閒地抽著煙,順便遞給了同樣灰頭土臉的彼得·伯頓一根,“不過,光是看著新聞的報道……哪怕是那些經過多重美化之後的,也足以讓我心驚肉跳。在戰場上,我們的性命不比彆人更貴重。”
博尚本來不該出現在這裡,他確實應麥克尼爾的請求前往安全地區提供情報和信息支援,但促使伯頓最終決定放棄安全的後方工作場所而是來到前線親自拜訪麥克尼爾的則是雙方調查的路線最終指向了同一個目標。要不是麥克尼爾一再聲稱叢林中的情況十分危險,博尚或許會嘗試自己單槍匹馬闖進去一探究竟。
圍繞著關乎交通安全的據點和村莊,東盟軍同自由南洋聯軍展開了數次激烈的爭奪戰。儘管東盟軍看起來人多勢眾,但大部分部隊缺乏參戰能力,除以第5軍為核心的興亞會軍隊之外的東盟軍實際上在麵對叛亂武裝人員時沒有占到任何優勢。詭異的是,即便自由南洋聯軍疑似勾結販毒集團並對當地居民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受戰亂影響的居民中仍然有相當一部分支持叛亂武裝組織。
攻滅那些嚴重危害東盟公民的健康甚至是生命的販毒團夥成為了麥克尼爾在完成計劃中的附帶任務,他決定和同樣肩負類似使命的戴斯蒙德·盧塔甘達的雇傭兵團隊並肩作戰。然而,連續襲擊了數個販毒團夥的基地後,麥克尼爾敏銳地察覺到事情和他原先的預想仍然有著差距,即便是以東盟軍將領涉嫌販毒來解釋,也無法得到令人滿意的答案。
“我和葉真調查了那幾家公司的業務、商業聯係,發現他們在最近——”
“【最近】的定義是……一年以內?半年以內?還是一個月內?”麥克尼爾輕輕地咳嗽了兩聲,他的嗓子需要休息,訓練那些東盟軍士兵給他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那就半年內。”博尚飛快地更改了描述,“這些事實上組織了販毒活動並從中獲利的企業,也是興亞會的恢複農村生產的策略的積極支持者。許多農民在戰爭中逃亡並失去土地,成為了流浪的無業遊民,現在他們要把這些人送回自己的土地上並給予補貼……”
麥克尼爾聚精會神地聆聽著博尚的想法,不敢有片刻放鬆。他心中的疑惑有增無減,在他追殺這些疑似同時和東盟軍的軍閥、自由南洋聯軍勾結的毒販子時,一項發現顛覆了麥克尼爾的原有想法。一個多星期以前的交戰中,攻入一處村落並俘獲了平民的麥克尼爾驚訝地發現,這些人既不是毒販子也不是本地的村民,而是剛遷居到這裡的外地人。
他懷著重重疑慮將這些【平民】交給了吳蘇拉,但他絕對不會相信販毒集團會好心地照看農民。在這片長時間被戰爭、天災、瘟疫鞭撻的土地上,沒有什麼農業生產的收益比得上販毒。
久彆重逢的同伴們聚集在靠窗的角落裡,彼得·伯頓警惕地環顧著周圍的東盟軍士兵,不讓這些局外人聽到他們的談話。
“最近東盟有什麼值得關注的新聞嗎?”麥克尼爾接過了博尚遞給他的罐頭,把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這時他才意識到他的衣服其實比他的手還臟,“我們偶爾和舒勒或是島田聊一聊,沒機會談閒話。”
“韓處安換了個總理。”博尚小心翼翼地將勺子和叉子交給麥克尼爾,他還不至於刻意讓自己的戰友吃上被弄臟的飯菜,“叫……叫……陳永春,是賀翊茂內閣的財政部長。話說回來,賀翊茂據稱是麵對國家重建最高會議關於款項去向不明的質詢時語無倫次,最終為了保住體麵而不是等待著被彈劾或是被逮捕,決定辭職。”
“陳部長?那是個很有本事的人,發行新貨幣的工作就是他來指導的。”麥克尼爾點了點頭,“……但願他能穩定住新的貨幣。我這裡目前能掌握的情況有兩條:第一,桑鬆將軍查明部分東盟軍將領秘密地倒賣武器裝備,但這些武器裝備並不是被提供給了叛軍,或者說不是被直接提供給了叛軍,而是經由一個同時扮演著中介的角色的組織才流入叛軍手中。”
“【l組織】。”博尚念出了和麥克尼爾將要說出的答案相同的名字。
同被胡亂地取名為組織、b組織、c組織的不明組織不同,l組織的命名一定有其原因,或者說麥克尼爾相信這些精明的地頭蛇在維持長期合作關係時會謹慎地選擇合作夥伴的代稱。l,可能代表著湄公河。學過一點漢語的麥克尼爾知道,湄公河的上半部分叫瀾滄江——考慮到興亞會的創始人古國一和當前的首腦韓處安都是華裔,使用漢語拚音作為湄公河的代稱是很有可能的。況且,韓處安正是在湄公河畔起兵開創了興亞會統領東盟的事業。
貫穿中南半島的湄公河因其在興亞會曆史中扮演的重要地位和興亞會所描述的亞洲複興的未來圖景而成為了一種象征,類似恒河之於印度、萊茵河之於德意誌。能夠在湄公河兩岸生根發芽的勢力,無不是和興亞會有著緊密的聯係。那麼,神秘的l組織很可能是一個埋藏在興亞會心臟部位的定時炸彈。
麥克尼爾曾經和pc組織——【波塞冬工業集團】——間接地對抗過,如果他早一點明白對方的勢力範圍,也許他還能采取更有效、更隱蔽的措施。
“當地軍閥的販毒生意受到l組織的保護,證明l組織甚至能隱約壓製東盟軍;作為保護的代價,軍閥需要向l組織提供武器裝備,其中一部分武器裝備被交給了叛亂武裝組織,另一部分則被交給了以種種名義來到這裡的新居民。”伯頓總結道,“能讓這些軍閥心甘情願地上交保護費,l組織的影響力不可小覷。”
附近的東盟軍士兵三五成群地離開了,他們還有各自的任務要完成,不能長時間地躲避在安全屋中。麥克尼爾相對保有更大的靈活性,他們的身份是潛伏在敵人的防線後方進行滲透破壞作戰的特殊人員,不必受到日程的約束。
邁克爾·麥克尼爾在緬甸發現了軍閥利用製藥企業等公司作為販毒活動的掩護的證據,這些證據甚至得到了吳蘇拉的肯定。為了進一步追查其中的聯係,博尚在從呂宋中央大學完成了博士學業的葉真的幫助下,找到了相關企業位於柬埔寨的合作者。毫無疑問,這些不乾淨的犯罪企業的同夥自然也不是什麼善類,迪迪埃·博尚輕而易舉地查出了其合作者涉嫌以接收流民為掩護繼而暗中從事人口販賣的證據。
……但被販賣的人口又流回了中南半島北方的戰場上。
到這一步為止,事情的發展都不算太離譜。某個盤踞在興亞會內的密謀犯罪集團為軍閥的販毒生意提供掩護,而軍閥則要采取各種方式來回報對方的大恩大德。從中南半島南方乃至東盟各地被重新販賣回中南半島北方的平民並沒有被投入戰場,也沒有被投入專門服務於毒販子的零工資苦役工廠,卻偏偏要被用於開墾荒地、恢複農業生產(這對販毒集團卻不是個好消息)。這等結果的滑稽程度不亞於媒體發現臭名昭著的黑幫首腦居然兼職酷愛打擊犯罪的義警而且樂在其中、不從中尋求利益。
鬱鬱蔥蔥的綠色森林掩蓋了罪惡,也掩蓋了麥克尼爾的種種思緒和不安。
“到底是為什麼呢?”伯頓喃喃自語,“這不可能是他們的真實意圖。”
“入境協助叛軍作戰的武裝組織【和平破壞者】或許知道l組織的真麵目。”博尚找出了一個可能的調查方向,“一直支持我的那位大人物也在進行追查……不過,我能感覺到,他認為事情很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