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or5-ep5:共榮(8)
曾幾何時,從東盟各地的戰場上空飛越的日軍無人機為興亞會的敵人帶來了死亡與恐懼,也在東盟公民們的心中播撒下了不信任的種子。即便是那些被興亞會的軍隊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敗的軍閥,仍有理由振振有詞地辯解稱興亞會是日本人的傀儡和打手、是外國用來支配東盟的工具。為了洗清嫌疑,興亞會自奪權的那一天開始就儘其所能地同日本人拉開距離,隻兌現那些必不可少的承諾。
終於有這麼一天,吳蘇拉可以自豪地說,從他們頭頂飛過的無人機不是日本人派來的,而是他們東盟的公民,這些說著幾百種不同語言的曾經被視為永遠沒資格在人類曆史的舞台上表演的東南亞人,用智慧和血汗打造出的結晶。沒有自主的國防,東盟便事事受到日本人的牽製,免不了要為日本人的利益讓路。不過,日本人必然也發現了興亞會的小動作,等到雙方連表麵上的合作關係都無法維持的那一天,局勢又會怎樣突變,取決於興亞會迄今為止所提前做好的準備。
“一支真正的現代化軍隊。”他喃喃自語。
“真正的現代化軍隊不光要擁有先進的武器裝備,還要具備現代的戰爭思維。”跟他一同坐在直升機上瀏覽下方河流風光的光頭白人青年好像是刻意給他的好興致添堵,“我已經聽說你們當中有些人計劃在東盟徹底恢複和平後,插手印度地區的戰況……這個野心很大,也配得上你們成為東南亞巨無霸的身份,可是那同你們內戰幾十年來的所有戰爭案例都截然不同,你們得做好心理準備。”
吳蘇拉麵無表情地回過頭,不再去看對方。常常有人說,在東盟自主研發無人機的過程中發揮了至關重要作用的埃貢·舒勒如果不是個白人而是東南亞人或東亞人,恐怕早就躋身興亞會首腦集團,最差也會拿到一個科學院院長之類的榮譽頭銜,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躲在香巴拉浮島的研究所和工地裡繼續沒日沒夜地忙活著。起先聽信了類似謠言的吳蘇拉也覺得舒勒的身份妨礙了前途,等他真正和舒勒見麵的時候,才明白舒勒眼裡隻在乎【科學】。當他隱晦地向舒勒提起榮譽頭銜和獎金時,舒勒本人毫無反應。
隻有當他說起無人機時,舒勒才會打開話匣子以精確又通俗易懂的語言向吳蘇拉說明無人機研發工作中所遇到的種種困難,並認為這對接手他工作的人來說會是極大的挑戰。東盟的戰爭機器還需要繼續運作下去,長期依靠著掌握軍隊而攫取權力的將軍們不會心甘情願地轉行或是安分守己地隻做個絕對服從命令的軍人,他們勢必想要在新秩序中尋求自己的位置。
“你以前來過湄公河嗎?”吳蘇拉突兀地問道。
“沒有。”舒勒的眼鏡片後麵閃著詭異的光,“我不是個多麼喜歡東奔西走的人。”
“這裡算是興亞會的聖地,僅次於呂宋島,甚至在某種意義上比呂宋島還重要。”吳蘇拉的目光快速地掃過下方一閃而逝的森林和那些被頭頂上的異象驚呆了的農民,“……在這地方作戰,對你們來說,頗有一種特地跑到教堂裡打架的意味。我不信你們的宗教,但我信佛,知道在佛寺裡動武是要遭報應的。”
“報應?”舒勒晃著他的光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
東盟軍金三角區域作戰司令部的司令官吳蘇拉陸軍少將是個非常記仇的人,堪稱有仇必報,若是他找不到報複的對象則會想辦法將複仇以另一種形式送出去。上一次在從事他所稱的最後一樁非法貨物交易的過程中被鳩占鵲巢的馬卡洛夫差點殺死後,暴怒的吳蘇拉調動了手頭的一切資源追查馬卡洛夫的下落,結果什麼都沒找到——馬卡洛夫的那些俄羅斯商人同伴早就從老穀縣逃之夭夭。在那之後,確認了馬卡洛夫和鐘複明集團實為盟友的吳蘇拉把重點放在了追殺【蘭芳赤子】殘餘勢力上。
不久前,即便是頂著吳蘇拉的壓力仍然沒怎麼提高辦事效率的官員們終於得出了初步調查結果。這些文件證實了鐘複明集團此前所犯下的種種罪行,並進一步通過追蹤其活動軌跡將其殘餘據點可能分布的範圍縮小到了湄公河流域。恰逢興亞會與自由南洋聯軍正在展開停火談判,借機提議通過聯合作戰加深信任的吳蘇拉準備讓自由南洋聯軍幫助他們完成最困難的搜索和定位工作,而執行雷霆一擊的任務則落在了東盟軍的頭上。
隻不過,因參加了興亞會播放的科普節目而在東盟一度變得家喻戶曉的舒勒堅持一同前來,讓吳蘇拉迷惑不解。如果舒勒隻想見識無人機的實戰效果,沒必要冒著生命危險來到前線視察。
除非……舒勒和他一樣,想親自把某些永遠不該被公之於眾的秘密銷毀掉。
同行就要有同行的自覺性,自以為得知了舒勒真實想法的吳蘇拉也不再向舒勒詢問詳情,他可不願意因自己的一時好奇破壞了雙方之間的默契而讓他失掉一個潛在的合作夥伴。軍人想要在下一個時代立足,不能光靠喊打喊殺。
遮天蔽日的無人機群更像是向著敵人耀武揚威,第一輪轟炸剛結束,順流而下的突擊部隊和乘坐直升機趕往戰場的作戰部隊都投入了戰鬥。以前或許也有東盟軍的指揮官懷疑過附近存在的據點,隻是他們找不到理由又不想承擔主動發起攻擊的責任,現在連自由南洋聯軍都成了臨時盟友,除此之外的一切不明勢力將被一律列為不受歡迎的敵人。從2115年9月的斬首行動算起,東盟軍和這些叛亂的青衫軍玩了幾個月的打地鼠遊戲,早就喪失了耐心。彆管盤踞在這裡的可疑組織究竟是不是敵人,總之先把它剿滅再說。
全副武裝的東盟軍特種兵從接近地麵的直升機上跳下,向著不遠處的目標前進。走在最後的一名特種兵忽然停下了腳步,他拍了拍戰友的胳膊,疑惑地問道:
“剛才是不是多出來一個人?”
“……啊?”另一名特種兵也滿臉疑惑,所幸麵罩和護目鏡擋住了她的真實表情,“你大概是看錯了,這裡怎麼會多出一個人?上直升機的時候到底有幾個人,難道我們還能弄錯這種小事嗎?”
前麵的上尉朝著後麵怒罵了幾句,把這些特種兵嚇得再也不敢說三道四。他們明白自己肩負的使命,身上的職責重於泰山。這些特種兵的頂頭上司吳蘇拉最喜歡的除了無人機就是能在特殊環境作戰的特種兵,對付來自東盟內外的雇傭兵和敵對武裝組織時,特種兵們往往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功效。
特種兵們遠離了後,一棵不起眼的大樹下方忽然顯現出了一個人影。他同樣穿著全套的東盟軍服,乍一看沒人能把他和其他東盟軍士兵區分開,不過要是他選擇摘下頭盔那他大概會立刻暴露:東盟軍幾乎沒有長著金毛的士兵。
“……真是沒有警惕性。”彼得·伯頓解除了身上的光學迷彩,這種依靠全息投影的偽裝目前隻能被紅外裝置識彆出來,而這個世界的人類文明還沒開發出來能屏蔽紅外探測的光學迷彩裝置,“好了,讓我看看今天的路程……”
混在東盟軍裡麵到這鬼地方參加戰鬥是伯頓自己的要求,他認同麥克尼爾所說的多線作戰原則,並且不認為一個人就能確保局勢安全的情況下還需要另一人處於同一場合浪費時間。因此,當伯頓聽說吳蘇拉即將調動金三角區域作戰司令部的兵力對盤踞在湄公河流域的【蘭芳赤子】殘餘勢力發動大規模圍剿時,他立即決定投身這場戰鬥而不是陪著麥克尼爾到香巴拉浮島當人形花瓶。
奔跑在中南半島中部地區的林地中,彼得·伯頓感受到了一種罕見的暢快,他需要無拘無束地釋放自己的天性、向著身邊的一切展示他的善意和惡意,而不是隻能扮演一個特定的角色。麥克尼爾也許是個道德意義上的好人,也許隻是個固守死板信條的偽善者,不管他屬於哪一種,伯頓和他相處的時候總還是能察覺到一絲的不自在。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令他難堪,這時候他大概理解為什麼總有人喜歡跑到鄉下度假了。
出發之前,他特地和舒勒談了談關於麥克尼爾真實一麵的事情。
“你來找我說這些,隻會做無用功。”舒勒一開始不打算坦誠相待,“你知道的,我死前和麥克尼爾隻見過幾麵。”
“但我活著的時候甚至沒和他見過一麵,所以我更不可能了解他……在這種問題上的態度。”伯頓隱晦地談起了麥克尼爾之前聽說身邊有人泄密時的瘋狂狀態,“當然,我沒有要質疑他的想法,而且我對他繼續領導我們這個團隊還是感到滿意的,你可彆把我當成博尚那種人。”
“你也不要對他有什麼負麵印象嘛。”舒勒歎了一口氣,“麥克尼爾……他的前半生被保護得太好,後半生又過於孤獨無助。確切地說,他的後半生隻不過是將他人生原本應有的模樣真實地呈現給他,而他的前半生反而是個僥幸得來的幻覺。”
“……這是他跟你說的嗎?”伯頓瞠目結舌,“因為……你去世的時候他才20多歲,我實在想不通你從哪一個角度看待他的全部人生。”
“是島田說的。”舒勒尷尬地轉移自己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