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薩德詢問了附近的少年民兵們,他得到的答案大同小異。當他試圖詢問具體的理由時,卻得不到任何明確的答複。那一刻,幾乎在他心裡消沉得不見蹤影的念頭又一次浮起。正如單純擊敗信仰衛士團並不能解決問題那樣,把試圖乾涉這裡的外部勢力擊敗也不能從根本上改變趨勢,他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一種更加強大的力量、徹底地改造已經化為一潭死水的同胞們,即便這些人甚至並不和他屬於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國家,但他們有著相似的信仰。
那種力量是什麼呢?光是買美國人的設備、照搬美國人的管理方式,肯定沒用;那麼,從源頭上去模仿、植入美國人的思想,難不成就能讓現狀好轉?卡薩德不了解那些深奧的社會學說,然而他堅信任何一種思想的誕生都離不開特定的背景,那麼直接把合眾國的思想搬來中東地區當真有用嗎?
他陷入了迷茫中。在這一刻,是否在未來的某個平行世界中完成家族的夙願、成為利比亞國王,已經不再重要了。話說回來,他又為何非要去做利比亞國王不可呢?排除家族的使命之外,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其實在這件事上沒有強烈的個人動機。不,如果有的話,那一定是要讓利比亞的人民過上有尊嚴的日子……那麼,這和他現在所糾結的事情其實是同一件事。
徒具頭銜的阿拉伯王子裹著長袍,邁入了沙漠寒冷而漫長的黑夜。他仰望著漆黑的星空,就像兒時在家人的陪伴下充滿好奇心地認識著世界那樣。在這不會被城市的燈火也不會被戰爭的炮火照耀得明亮的荒郊野外,他再一次開始思考自己的動機。
“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迷茫並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利比亞的國王陛下。”
“李林。”卡薩德知道那是誰的聲音,“你說過每一個被你所選擇的人都是因為懷著無比強烈的執念才具備了特殊性,那麼……”他轉過頭,看到那個披著黑袍的男人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平靜地注視著他,“也許你應該重新選擇自己的目標。”
“你是說自己感到人生變得無比的空虛嗎?”李林走近卡薩德,後者能夠清晰地看到這張以人的麵貌呈現在他眼前的臉正在不斷地變幻。卡薩德能夠從李林身上看到全世界任何一個民族的相貌特征,以至於他從來都說不準這個更像是魔鬼化身的家夥究竟選擇了用哪一種形象出現在他人麵前,“空虛是生命的一部分,卡薩德陛下。事實上,感到空虛的並不止您一個人,但他們和您一樣尚未發現自己真正執著的東西是什麼,隻是徒勞地為表象的變化和消逝而苦惱罷了。”
“是什麼?”卡薩德急切地追問道。
“那要靠你自己去尋找了。”李林露出了神秘莫測的笑容,“過於廉價地追求到的答案都是有代價的,這一點在你們人類過去的曆史中得到了無數次的印證。人類之祖吃下了來自生命之樹的果子,因此也要承受對應的代價。”
卡薩德已經同麥克尼爾探討過他們的一係列奇遇,其中自然也包括對李林真實身份的分析。起死回生並能夠將意識寄宿在不同平行世界中,這不僅沒有動搖他們的信仰,反而讓他們堅定地認為自己所信奉的神是真實存在的。然而,無論是麥克尼爾還是卡薩德都沒能推敲出李林的真實身份,哪怕卡薩德旁敲側擊地同手下的教士們研究了許久,他至今沒能得出一個模糊的答案。
“……你到底是什麼?”卡薩德喃喃自語道。
他沒有得到李林的任何回答,李林的消失如同其每一次的突然到來那樣令人措手不及。
第二天早上,爭吵了整整一天的指揮官們清醒了不少,他們發覺自己有些沉湎於幻想出來的勝利了。為全麵勝利之後的事情早早地做準備似乎有癡心妄想之嫌,因此黎凡特旅的指揮官們仍然讚同先把主要精力放在對付信仰衛士團上。按照先前的計劃,卡薩德委托負責實際管理城市的黎凡特旅指揮官儘早地恢複工業生產能力並嘗試著建設新的工廠,他希望能夠在本地的工廠裡大批量地整修s機甲和坦克而不是把解決裝備緊張問題的希望全都托付給美國人。
即便每一個環節都未嘗出現差錯,命令下達之後也需要過很久才能見到成效。留給卡薩德的工作還有很多,他時刻關注著戰線的變化,並試圖確保拚湊起來的民兵武裝聯盟能夠持續壓製信仰衛士團。把信仰衛士團趕儘殺絕,目前還做不到,而且到那時勝利的曙光反而會成為誘發內鬥的導火索。
準備出發去前線視察兼督戰的卡薩德在營地裡被前來報信的通信兵攔住了。
“有人要來見您,他自稱是脫離信仰衛士團後特地前來投奔我們的。”
“……不見。”卡薩德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他才不會把那些整天沉迷綁架平民、讓手無寸鐵的民眾充當自殺部隊的家夥當做潛在盟友。跟這種人同流合汙,會不斷地拉低他的下限並最終把他變成名副其實的惡棍。
“但是他說,他掌握了關於什麼……【傘】的情報。”通信兵有些遲疑地說著,“您最好還是見他一麵吧,那人看起來沒什麼威脅。”
卡薩德眼前一亮,隨後同意前去接見那位自稱前來投奔他們的原信仰衛士團成員。他雖然成功地利用信仰衛士團的內部矛盾將這個組織分為了兩個部分,但優素福·法亞德的計策反而讓留在伊拉克的信仰衛士團必須團結起來以避免被美伊聯軍和反抗信仰衛士團的民兵武裝聯盟全殲——穆罕默德·阿夫利最近的沉默就是證據。卡薩德不擔心穆罕默德·阿夫利馬上倒戈回歸信仰衛士團(而且優素福·法亞德也不見得允許),但他心裡早就不指望這個已經在關鍵時刻意外地幫助他確立了對信仰衛士團的優勢的家夥再幫上什麼忙了。畢竟,穆罕默德·阿夫利和優素福·法亞德之間的衝突是策略上的分歧,而非原則性的矛盾。
來人是個戴著眼鏡的大胡子,穿著一身白色長袍,相貌比那些往往顯得凶神惡煞的信仰衛士團頭目和善了不少。當然,信仰衛士團之中不乏笑麵虎,卡薩德也不可能僅僅因為對方麵善就放鬆警惕。他仍然要附近的士兵把這個形跡可疑的家夥從裡到外檢查了一遍,確認這人身上不可能攜帶任何置人於死地的工具後才允許對方進入黎凡特旅的營地。
“美國人的要求是把你們全都交給他們,再由他們來決定把你們關進哪個監獄。”卡薩德並不打算對來人隱瞞黎凡特旅公開和美軍合作的消息,這事對參加了圍剿信仰衛士團的戰鬥的各方來說根本算不得秘密,“在這個時候私自迎接來自信仰衛士團的人,會讓我們承受很大的壓力。所以,我希望您能夠帶來配得上這份壓力的禮物。”
這位風塵仆仆地趕來投奔卡薩德的棄暗投明者讓卡薩德把帳篷裡的其他人請走,而後摘下了脖子上的掛墜,當著卡薩德的麵打開,從裡麵拿出了一塊芯片。
“……這裡連個電話都沒有,兄弟。”卡薩德瞪了對方一眼,“不過我會在事後確認你所帶來的消息的真偽,在那之前請你先暫居我方的營地中,這樣對大家來說都是個不錯的安排。”
“沒關係。”來人捋著長長的灰色胡子,“裡麵記錄了沙特阿拉伯王國和卡塔爾對信仰衛士團活動的資助還有對安布雷拉相關行動的支援,這些情報若是被某些唯恐天下不亂的黑客公布出去,會讓美國人在輿論壓力下短時間地放棄對上述兩國的支持,那對拉希德阿拉伯王國來說就是和美國人建立關係的有利時機了。”
“指控沙特阿拉伯和卡塔爾涉嫌參與製造和傳播這場席卷全球的瘟疫嗎?真是個好主意,您的好意讓我感動得無以言表。”卡薩德不動聲色地從對方手中接過了芯片,“不過,這對您本人有什麼好處呢?信仰衛士團倒下的那一天,也就是像您這樣的慣犯被送進監獄的時候。”
“哎呀,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公開和美國人為敵沒有任何好下場,但如果能得到他們的支持並在他們的默許下去打擊雙方共同的敵人,結果就大不相同了。”大胡子露出了一個讓卡薩德有些心悸的笑容,“在那之前,我代表已經脫離信仰衛士團的敘利亞【黎凡特勝利陣線】希望與你們建立穩固的合作關係。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請您代替我聯係一下美國人,他們肯定願意在敘利亞多一個幫手。您看,我們有著共同的目標,那就是在新時代更好地將唯一真神的信條融入我們的人民之中……哪怕是暫時偽裝成美國人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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