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島田真司謊稱自己得了食屍鬼病,你也清楚吧?”麥克尼爾踩下油門,車子如離弦之箭般飛馳向遠方。雖然最近很少經曆激烈的戰鬥,靈魂中戰士的本能仍然讓麥克尼爾和伯頓保持著那份警覺。“……我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控製之下,但還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揚內斯庫躲了大半輩子,一直不讓其他人和食屍鬼發現他的真實身份。我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狡猾的食屍鬼會被他的同類——那些幾十年來都沒發現異常的同類——看出他的古怪之處。”
彼得·伯頓從放在兩座椅之間的口香糖瓶子裡倒出一塊口香糖,用左手把口香糖精確地彈進了嘴裡,“邁克,哪怕是最精明的盜賊也有被抓的時候。他謹慎了半輩子,現在則身不由己地被我們控製,那麼他犯下一些平時根本不會出現的低級錯誤也是很有可能的。我們真的知道他平時怎麼偽裝自己嗎?真的明白他的生活當中的每一個細節嗎?不,咱們都不知道,哪怕我們兩個蹲在舒勒的設備前全天候地監視著他也不一定能總結出隻被他放在心裡的那些規律。”
“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揚內斯庫是食屍鬼。”戴著墨鏡的麥克尼爾斬釘截鐵地說道,“不然,他過去所做的一切都會被解讀為彆有用心,而我們又不可能把人形庫因克改造手術的事情告訴彆人。對除我們這個團體之外的外界人士來說,他是人,而且是個身體健康的正常中年男人……不是得了食屍鬼病的患者。這工作交給你來完成,把可疑的人都清理掉。”
“明白。”伯頓點了點頭,“那,必要情況下是不是可以殺人呢?”話剛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的問題有些愚蠢,這不是個雙手沾滿了他人鮮血的家夥該問出來的,“沒什麼。我隻是在想,亞曆山德魯·麥齊亞為了他那讓食屍鬼和平生活的事業而要求手下排擠、殺害不服從規矩的同類,實在是像極了我們如今的模樣。為了更好地壓製食屍鬼,犧牲一些人類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代價。”
麥克尼爾從來不否認這一點。他不介意私下裡或是公開地為了犧牲者而傷感,但這些都不會妨礙他的腳步。妥協?沒錯,妥協是必要的,但那也是為了排除這些異形怪物對人類的威脅。消滅食屍鬼的方法不止有暴力殲滅,麥克尼爾已經找到了一種殺人於無形的辦法,而那正是合眾國為他指明的道路。一如既往,在無數錯誤的選擇中,合眾國找到了一個最優解——意識到這一點後,他不禁有些為自己的淺薄而羞愧。
在暴露原因五花八門的疑似食屍鬼案例中,麥克尼爾挑選了一個看起來最普通的,並決定前往附近一探究竟。他不記得布加勒斯特市內應該有這麼多食屍鬼,因為這和F等機構對內發布的模型不符,也和羅馬尼亞打擊食屍鬼犯罪總局的戰果存在出入。他和伯頓把車子開到了布加勒斯特市第五區的一處居民區附近,從外麵仔細觀察著一棟離他們最近的居民樓。帕克手下有一名充當垃圾車駕駛員的食屍鬼在這裡收集垃圾時無意中發現最近有一個垃圾桶內被丟棄的未開封的食物多得離譜,因此向帕克彙報稱這裡可能有新來的食屍鬼定居此處。
“真安靜啊。”伯頓怡然自得地放下了車窗,打算先抽根煙,“俄國人造的標準化居民樓雖然不怎麼美觀,倒是很適合為居無定所的人解決住房問題。帕克跟我說過,烏克蘭也有不少類似的樓房。”
“他們值得過上更好的生活,前提是不降低合眾國公民的生活質量。”麥克尼爾拍著伯頓的肩膀,鄭重地警告對方彆把煙圈噴到他臉上,“話說回來,這家夥魯莽得證明他缺乏生存經驗。他應該想個更安全的辦法……比如說把自己要丟棄的東西衝進下水道。”
“那他就會因為下水道堵塞而引起他人的重點關注,並在修理工上門的時候被提前抓出來。”伯頓嘿嘿一笑,繼續暢快地抽著他的煙。他喜歡先把煙霧憋在肺裡、然後一點點地用鼻孔噴出來,見識過他表演這門雜技的博尚點評說那模樣讓人想起了噴氣式戰鬥機的尾煙。“我確實考慮過該怎麼利用這些食屍鬼,他們可能在某些危險工作中發揮奇效。”愉悅地享受著直衝大腦的刺激感的白人青年忽然丟掉了手裡還沒抽完的半支煙,轉過頭來疑惑地望著麥克尼爾,“剛才……樓上是不是傳來了什麼聲音?”
那聽起來好像是打架,而且不是什麼大動乾戈的陣仗。住在同一屋簷下的人因生活上的瑣事或其他理由而大打出手,再正常不過了,也許隻有像伯頓這樣生前真正實現了離群索居、隻管維護利益關係的人才能避免類似的煩惱。儘管打心眼裡不覺得這裡會發生什麼意外,麥克尼爾還是讓伯頓先把車窗關好。玻璃剛剛合上,兩人就看到兩名穿著運動服、背著疑似裝有小提琴的琴盒的青年男子從正前方的單元樓大門內走出。
“右麵那個人的褲子上有血跡。”麥克尼爾看得真切,他能分清那究竟是血跡還是深色褲子被水打濕後的水漬,“看來這裡一定發生了些什麼,這兩人說不好是我們的羅馬尼亞同行。等他們走後,我們再上去看看。”
伯頓點了點頭,表示服從麥克尼爾的安排。兩人一直等到那兩名不速之客消失在居民樓另一側之後,才下車並沿著形同虛設的圍牆前往社區的入口處。這些無人管理的社區缺乏現代化的安保設備,因此很容易成為盜賊和劫匪經常光顧的遊樂園,除非這裡還藏了一些能讓罪犯也望而生畏的東西。麥克尼爾和伯頓順著樓梯上樓,他們幾乎可以肯定被襲擊的是帕克所說的疑似食屍鬼居民,但兩人還無從得知那人的詳細住址。他們總不能挨家挨戶地敲門。
留著莫西乾人發型的花花公子在四樓和五樓之間徘徊了好一陣,他說自己剛剛聽到的聲響就是從這個位置附近傳來的。儘管不怎麼信得過伯頓那聽聲辨向的本事,麥克尼爾仍然選擇相信對方的直覺。最終,伯頓在幾經折返後還是來到了五樓,這是這棟居民樓的最高一層。
“我覺得這是食屍鬼應該選擇的住處。”伯頓也沒能從附近的牆壁上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他壓低聲音,向麥克尼爾闡述著自己的理由,“毫無疑問,他們會儘可能地避免和外界進行接觸。”
話音剛落,一個穿著厚實外套的中年男子打開了門,來到了走廊上。他先是詫異地看了麥克尼爾和伯頓一眼,而後便頭也不回地向樓下走去。尷尬不已的兩人留在原地,一直等到腳步聲消失了才返回四樓。伯頓信誓旦旦地說自己這一回絕對不會出錯,而後就拿出撬鎖工具、當著麥克尼爾的麵開始撬鎖。幸虧此時沒有第二個居民經過,不然麥克尼爾和伯頓搞不好今天就要被當成入室竊賊給抓進警察局。
彼得·伯頓的撬鎖本事無疑是出色的,他很快打開了屋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從屋子裡飄了出來。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子並順手關上了屋門,而後順著血腥味的方向尋找它的源頭。伯頓闖進臥室,看見一個穿著背心的青年男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周圍的地板已經被這血人完全染紅。
“我們來晚了。”伯頓遺憾地叫麥克尼爾過來觀看。他走向地上的死者,蹲下去把趴在地上的屍體翻了個身,“奇怪,他好像不是食屍鬼……嗯,羅馬尼亞人動手之前一般會讓——哦,見鬼,這是什麼東西!?”
麥克尼爾也被嚇得不輕,他看到那男子的麵部被一層呈現出紫紅色的血肉混合物覆蓋時就差一點衝上去把死者的腦袋砍下來。好不容易平複心情後,他也像伯頓那樣靠近死者,嘗試著近距離觀察死者的外表。大部分食屍鬼的RC細胞會聚集在背部、形成能夠噴射出RC細胞增生物的腫瘤狀新型器官。像帕克那樣的【大食屍鬼】,或許能夠讓RC細胞增生物完全覆蓋體表、形成堅不可摧的裝甲。顯然,眼前這個死掉的食屍鬼不大可能和帕克有著相同的本事,但麥克尼爾又著實解釋不清死者臉上的RC細胞增生物是從哪來的。
確切地說,這個男子不是死者而是重傷員。他的身軀還沒有變得冰冷,遍布軀體的嚴重傷勢讓他處於昏迷之中。
“這不是食屍鬼,是處於急症發作中的食屍鬼病患者。”麥克尼爾站起來,麵色凝重地望著房間內的布置。他想得到些更詳細的情報,可他能看到的隻有被扯碎的各種包裝盒還有被砸碎的玻璃杯碎片。牆上還貼著一張某種麥克尼爾不認識的汽車的照片,或許是什麼已經再無實現可能的夢想的倒影。“彼得,說不定島田的結論是對的,食屍鬼病的發病率確實正在逐年上升。”
門口又傳來了響動。麥克尼爾讓伯頓留在這裡,他自己前去開門。隻消幾秒鐘,麥克尼爾剛回到門前,門就被人撬開了,一個穿著黑色皮衣的中年男人驚愕地瞪著同樣驚訝地張大了嘴的麥克尼爾。
“您好,請問——”
那男人二話不說,從懷中掏出一把手槍就要對麥克尼爾開槍。然而,麥克尼爾的速度比他更快,偽裝成電擊器的庫因克猛地彈出,RC細胞增生物組成的刀刃刺穿了來人的腦袋。伴隨著絕望和疑惑,被麥克尼爾削掉了半個腦袋的男子倒下了。
伯頓聽到了動靜,連忙跑了出來。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屍體,剛要詢問麥克尼爾方才發生了什麼,後者轉過身推著他離開、臉色鎮定入常。
“我剛才可能殺了個同行,也許他的同伴會認為他是被食屍鬼殺死的。”麥克尼爾輕描淡寫地說著,“咱們得馬上逃離這裡……不是這邊。我剛才觀察過的,咱們可以從廚房的位置跳出去、沿著外置排水管降落到地麵。”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