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7exd:常態
“來這裡避避風頭也好……就連在工地上工作的,也是和你一樣的人。”披著花格子頭巾的卡薩德把長袍裹緊了一些,以遮蔽迎麵襲來的風沙。“中東地區的混亂可以成為最好的保護色。哦,我還是想問你一句……你真的是弗拉德三世嗎?”
“這個問題,你已經問了幾十次了。”馬蒂亞斯·貝爾蒙多和卡薩德一樣穿著長袍,這倒不是因為他多麼喜歡類似的阿拉伯風格服飾,而是因為生活在沙漠卻不遵守沙漠生存法則的結果是眾所周知的——輕則不體麵,重則喪命。“難道你認為我不像是【德古拉】嗎?”
“像,很像。”卡薩德笑了,他和馬蒂亞斯一起穿過一座半倒塌的土牆下方的樓梯,來到遺址挖掘現場工地附近,這裡有許多工人正在忙碌著。“起碼外貌很像,但性格和曆史中記載的卻大相徑庭。”
不僅是卡薩德,團隊中的其他人也抱著類似的疑問,這還是他們頭一次見到一個【古代曆史人物】——哪怕他們自己在後世的曆史中也會成為榜上有名的角色。他們用好奇的眼光看待馬蒂亞斯·貝爾蒙多,並用更勝一籌的好奇去推測對方的動機。在先前的三個平行世界中,李林為他們安排的挑戰者或多或少地妨礙了他們的行動,而馬蒂亞斯彆說是成為他們的對手了:這個扮演著歌劇演員角色的羅馬尼亞君主好像完全不在乎加諸於身的使命和責任。
這樣的反差讓眾人感到驚訝,同時也讓他們對李林的【規則】產生了另一些猜測。彼得·伯頓雖然承受了很大的精神打擊,他的頭腦終究還是靈活的,如果他能夠從馬蒂亞斯的狀況上推斷出下一個平行世界的概況,那麼麥克尼爾就可以讓戰友們進行有針對性的準備工作。
“您要是覺得不像,那就不像吧。”馬蒂亞斯沒有自我證明的興趣,越來越大的風沙擋住了他們的視野,連不遠處的挖掘機都顯得模糊不清了,“作為馬蒂亞斯的人生……和作為德古拉的人生,雖然無比漫長,終究也是千百年前的事情了。”
“無論如何,我應該感謝您沒有站在我們的對立麵。”卡薩德不得不賠著笑,他雖然無法從馬蒂亞斯的言行中讀出敵意,但對方舉手投足間無形中帶來的壓迫感卻讓他難以招架。歸根結底,卡薩德還沒有當過真正意義上的國王。“不然的話,我們將會在無意義的內耗中浪費許多時間和精力……改變之前那個不合理的現狀也成為了奢望。”
“你們應該感謝自己沒有選擇擋在我的路上。”馬蒂亞斯輕描淡寫地反駁了幾句,他們已經接近了大坑的邊緣,下麵有數不清的工人忙碌著。真正該為此負責的專家當然不用一並站在大坑裡指導工作,因為直到現在他們也沒能挖到什麼具有價值的文物或遺骸。“如果你們遇到的是千年前或幾百年前的我,或者是幾十年前的我,結果都會大不相同。現在,我不再想要與人爭鬥……昔日我詛咒著主而選擇了墮入祂所否定的一麵,可不是為了代替祂在世間眾生心目中的地位的。”
就算馬蒂亞斯把話說得更囂張一些,卡薩德也不會表示反對。正如麥克尼爾事後做總結時指出的那樣,穩住馬蒂亞斯、讓已經隱約和德拉貢內斯庫聯合起來的【德古拉】不會公開介入,已經是最大的勝利。否則,即便他們成功地將對手逼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光是敵人垂死掙紮帶來的損失就會遠超預期。
兩人沿著大坑的邊緣步行,迎麵撞上了把自己裹成了粽子的島田真司。
“還是沒有進展嗎?”卡薩德上前兩步,小聲問道,“我們把他們叫來這裡可不是隻為了讓他們拖延時間的。”
“也許馬上就有了,彆著急。”島田真司的態度倒是悠閒許多,雖然當初正是他提議到中東地區做一次仔細考察研究的,“在一個未知領域探索,就是會【浪費時間】。”
說著,卡薩德指了指不遠處的一處土丘,上麵站著一個有些模糊不清的人影。儘管看不清那人的臉,卡薩德知道,那就是在島田真司的勸說下來到這裡協助他們工作的列奧尼達·揚內斯庫。堅信羅馬尼亞相關部門真的要在解決德拉貢內斯庫之後展開大規模報複的揚內斯庫惶惶不可終日,這位在商業戰場上有著豐富經驗的商人決定多開辟幾條戰線、進軍更多的產業。不試圖壟斷的商人不是好商人,反正彆人遲早也會這麼做並擠壓他的生存空間。
不過,假如島田真司和他那些考古學家狐朋狗友們沒能取得實質性進展,揚內斯庫說不定就會在失望中重新思考自己的經曆了。到那時,一旦他意識到自己本來沒必要東躲西藏,島田真司的處境就會馬上變得險惡起來。
在那之前,他們要儘可能地多騙揚內斯庫幾天。
島田真司也許是所有人當中對馬蒂亞斯的過去最缺乏熱情的那個——如果不考慮舒勒的話。當彆人把馬蒂亞斯的真實身份告訴他時,他也隻是平靜地接受了事實,甚至沒有半句多餘的疑問。卡薩德一直是這樣的認為的,而且島田真司在工地上從不開口和馬蒂亞斯談話也基本證實了他的觀點。因此,當島田真司忽然轉頭和馬蒂亞斯說話時,戴著墨鏡的阿拉伯王子一時間感到有些思維錯亂。
“貝爾蒙多先生,李林給您安排了什麼任務呢?”
這也太沒禮貌了吧,卡薩德默默地歎了一口氣。長期無視對方、第一次開口聊天就直截了當地問些功利性的話題,難道這也是日本人的禮節嗎?他後退了半步,免得馬蒂亞斯出手毆打島田真司時濺得他滿身是血。
“我還以為您隻能看見人類呢。”馬蒂亞斯沒有生氣,連自己的真實身份都不打算去用心證明的他估計也不會為這點小事動怒,“……我想你們應該得到的是類似的提示,簡短而晦澀不明。【正視】,這就是他所說的全部。”
“是這樣啊。”島田真司若有所思,他側開一個身位,讓馬蒂亞斯先通過搭在兩個土坡之間的木板橋。這些簡陋的通道很不穩固,走在上麵的人隨時會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但戰亂不止的中東地區並沒有專門的質檢人員前來監督,“正視……所以說,您選擇了讓食屍鬼真正進入公眾視野這種方式來破除即將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危機。”
“看來你們和我有同樣的感覺。”馬蒂亞斯快步走過了木板,離前麵的揚內斯庫隻有幾十米。視野變得更加模糊不清了,大風裹挾著數量驚人的沙礫,每一陣風都刮得他們的臉頰生疼,“起初的日子裡,我曾經考慮過什麼都不做、任由現有的事態繼續自行演化下去,然後再尋找一個合適的介入時機。但是,過了幾個星期之後,我猛然間意識到,假如我持著這種僥幸心理繼續躲藏起來,那麼【現狀】就會變為對我本人而言絕對不利的絕境。到那時,縱使這具食屍鬼的軀體能夠以一當百,我也逃不過整個人類社會的追殺。”
的確如此。在對過去冒險經曆的總結中,麥克尼爾和伯頓都相信置身事外隻會帶來更加悲慘的結果:李林讓他們重新擁有生命,可不是為了平白無故地做慈善、讓他們到其他平行世界專門度假的。雖說用人類的思維去揣測李林的【動機】(假如一個明顯不是人類的奇怪生命也有這種概念的話)多少有些滑稽,李林確實想要在他們的掙紮和冒險中尋求某種特定的結果。
【挽救人類文明】——僅從這個平行世界的人類遲早有一天都會轉化為食屍鬼這一點上來看,建立對食屍鬼的正確認識是必不可少的前提。因此,馬蒂亞斯·貝爾蒙多和麥克尼爾的做法似乎都是正確的。幸好麥克尼爾半路上因為帕克的緣故而放棄了將食屍鬼斬儘殺絕的想法。
“您以後有什麼打算呢,德古拉先生?”島田真司隱約看到揚內斯庫在向他招手,他不得不先去應付得罪不起的合作夥伴。利用一時的信息差和心理暗示去引導揚內斯庫的行為對島田真司而言還算輕鬆,但他終究既沒有心靈控製的超能力也不能真正做到用超能力讀取彆人的思想,而且經驗總有不靈的時候,“……等會再聊,我們還有其他工作要完成呢。”
揚內斯庫本來不必來工地上監督進度,他可以悠閒地躲在附近的城市中享受著富翁的生活而不是來這裡受罪。顯然,不安和迷茫讓他做出了這樣的選擇,而島田真司也沒有什麼理由勸揚內斯庫返回。有些狼狽的日本學者來到食屍鬼商人身旁,對他小聲說了幾句話。有島田真司的安慰,揚內斯庫的情緒也逐漸穩定下來,他返回原來的位置,繼續站在高處觀看著眾人熱火朝天地乾活。
這片無法無天的土地自有其好處:不穩定的環境和惡劣的治安無形中保護了揚內斯庫,也讓他可以充分地使用些違法的手段對付自己的敵人。隻要他不做出什麼駭人聽聞的反擊,敵人多半會在受挫後明智地選擇撤退。因此,雖然揚內斯庫在島田真司眼裡始終是一個隱患,但後者說服對方來中東地區時確實有著保護其人身安全的考慮在其中。
風沙變小了一些,島田真司的視野隨之清晰了不少。腰間的通訊裝置振動了兩下,知道下方的工作人員發現了些線索的島田真司連忙呼叫揚內斯庫和自己一同下去一探究竟。
兩人向著附近人工開鑿的樓梯前進,一束刺眼的陽光直射島田真司的眼睛。喜歡蹲在實驗室裡做研究又或者是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獨自一人打麻將的日本學者1條件反射般地閉上眼睛並停下了腳步,在那一瞬間,一種熟悉而又陌生的碎裂聲傳入了他的耳中。當他再度睜開眼睛時,站在他前方幾米遠處的揚內斯庫已經栽倒在地,鮮血染紅了黃沙。
“揚內斯庫——”
“臥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