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be1:咖啡園(6)
彼得·伯頓打了個哈欠,他無精打采地望著麥克尼爾,見自己的戰友依然表情嚴肅地騎在戰馬上待命,便不得不打消了和麥克尼爾閒聊的想法。他們埋伏在路邊的田野中,僅憑高聳的草叢掩護自己的行蹤,但這樣老套且古板的手段隻要碰上稍微先進些的偵察辦法就會失靈。伯頓已經向麥克尼爾指出了這一點,而後者無奈地表示,這就是缺乏必要武器裝備的結果。
遠方的陣陣炮火聲震得伯頓心神不寧,他可能需要多休息幾天,尤其是在他潛入敵人戰線後方刺探得到了大量情報之後。隨著聯邦軍加大內部檢查力度,伯頓不得不暫時撤回起義軍一方,而他又要馬上和麥克尼爾參加下一場戰鬥。連身經百戰的老兵尚且感到了些許疲倦,更不必說那些此生頭一回走上戰場的士兵們了。無論平時做過多少演練,真正的戰場是無法用其他經驗來取代的。
“夥計,我這幾天經常幻想著有人突然送給我們許多機槍和火炮。有了那些東西,我們就可以從正麵猛攻敵人的陣地而不是隻能像現在這樣伺機偷襲他們。”伯頓低聲對麥克尼爾說著,他臉上那道顯眼的刀疤讓他再也沒法擠出像過去那樣帶著三分猥瑣和七分紳士感的笑容了,“就算現在可以暫時避免強攻,可是我們的物資經不起消耗啊。”
“不一定。”麥克尼爾像雕塑一樣挺立在戰馬上,他隻要上了戰場便保持著這副姿態,“你應該明白聯邦軍為何會在起義爆發後焦急地封鎖海岸線吧?他們很清楚,如果短時間內不能平定起義,各國的態度就會有所動搖。到那時,雙方的實力對比就會逆轉。”
“也對。”伯頓聽麥克尼爾這樣說,稍微鬆了一口氣。一直以來,他和麥克尼爾都在爭論這場戰爭的取勝關鍵,因為起義軍一方的弱勢過於明顯以至於麥克尼爾不得不尋找許多戰場之外的因素來表明他對起義勝利的信息。排除那些次要因素不談,正義感和理想又不能當飯吃。
起義軍第二步兵師正在和敵軍交戰,眼下麥克尼爾的任務是在規定好的時間突然從戰場側翼殺出並襲擊敵人的後方防線。如果他能成功完成任務,不僅敵人會被打得手忙腳亂,而且那一刻不停地向著起義軍的陣地開火的炮兵部隊——他們擁有的火炮數量是起義軍的五倍以上——也會失去戰鬥力。一旦炮兵的威脅被解除,起義軍在正麵戰場上麵臨的壓力將會減輕許多。
在過去的幾天中,帕拉伊巴河穀上空時常有交戰雙方的航空隊出現。麥克尼爾暫時還聯係不上博尚,他希望那位真正的法蘭西王牌飛行員能夠在這裡打出漂亮的戰績,最好是把敵人的航空隊重創。培養一個飛行員比隨便找個不識字的農民或乞丐當兵要困難多了,興許博尚有機會憑著一己之力摧毀巴西剛剛建立起來的陸軍航空隊(儘管他和伯頓都明白這是幻想)。由於起義軍航空隊的阻擊,聯邦軍對河穀的偵察行動受到了很大的阻礙,這也是卡爾多蘇上校放心大膽地讓麥克尼爾在此處埋伏的原因。
“還差五分鐘。”麥克尼爾收起手表,咳嗽了兩聲,“做好準備。”
“如果你的手表恰好快了或者慢了五分鐘,結局會是災難性的。”伯頓說著無傷大雅的風涼話,他檢查了一下馬刀和隨身攜帶的槍械,每一件武器都能讓他在戰場上多一分保住性命的希望,“記得節約子彈啊。”
“當然。”說到這裡,麥克尼爾回頭望著後方待命的騎兵們,“你們也一樣,我的兄弟們。不過,碰到關鍵時刻,浪費子彈也無妨。造這一發子彈,隻需要一個熟練工人在流水線旁忙碌一陣罷了;造就你們這些有情有義、有理想和信念的戰士,卻需要一個家庭努力十幾年、幾十年呢!跟各位的生命比起來,子彈終究是廉價的。”
他的話讓騎兵隊列中響起了一陣笑聲。趁著這些年輕的巴西士兵們儘情歡笑的半分鐘,麥克尼爾又做了一次檢查。他舉起望遠鏡觀察不遠處的道路,並發現了一些正在逃跑的聯邦軍士兵的蹤影。想在戰場上區分聯邦軍部隊和響應起義的第二步兵師作戰部隊,著實有些困難,雙方不得不在必要時刻佩戴不同的臂章來避免傷及友軍。雖說大規模更換軍服似乎更有效一些,但起義軍和聯邦軍暫時沒有這樣做的餘裕。
“最後一分鐘。”他提醒了伯頓一下,“再重複一遍,衝鋒開始之後,你到右側去截住他們。條件允許的話,去攻擊高地上的炮兵陣地。若出現和偵察結果有出入的意外情況,優先後撤以保護部隊。”
“明白。”伯頓扣好了頭盔,他熟練地揮舞著馬刀,想象著自己扮演中世紀騎士以博得無數女人歡心的場麵,“我儘力。”
邁克爾·麥克尼爾握住韁繩,驅使著戰馬緩步向前邁進。半分鐘之後,隊伍來到了草叢邊緣,這是他們在抵達戰場之前可以找到的最後一處掩體。多虧了附近那些願意為他們指路並出謀劃策的村民,麥克尼爾才不必冒著更大的風險。
秒針再次指向數字12的那一刻,已經把哨子提前放在嘴裡的麥克尼爾吹響了口哨。淒厲的尖銳的哨聲頓時覆蓋了草叢,從這些荒草中突然鑽出的騎兵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向了且戰且退的聯邦軍。逃竄中的聯邦軍步兵們驚恐萬狀地發現他們已在兩側被起義軍包圍,而他們那寶貴的炮兵陣地將會因他們的潰敗而落入孤立無援的困境之中。
兩支隊伍兵分兩路,前去攻擊撤退中的聯邦軍。彼得·伯頓的隊伍從右側的斜坡前進,跑在最前麵的伯頓舉起步槍向著逃跑中的敵人開火,顛簸的馬背讓他的子彈很難精確地命中目標。一部分選擇了原地反擊的聯邦軍士兵也朝著這些快速逼近他們的起義軍騎兵開火,事實證明這些人的槍法比伯頓更差——果斷地在敵方目標變得越來越大後換上手槍開火的伯頓打空了一個彈匣,而後又換上馬刀、殺入敵陣。沒能及時逃回防禦陣地的聯邦軍步兵當中有人選擇了用刺刀和近在咫尺的騎兵搏鬥,結果是可想而知的。
幾乎在同一時間,邁克爾·麥克尼爾指揮的騎兵部隊也追上了逃跑中的敵人。把這些敵人趕儘殺絕並不是他要做的,而且那隻會讓聯邦軍士兵斷絕投降的念頭。象征性地衝散了敵人的隊伍並踩死了幾個倒黴地攔在半路上的敵軍士兵後,麥克尼爾再次吹了一下哨子,同時揮舞著右臂的馬刀示意後方的騎兵趕去右側同伯頓會合以便趕在敵方炮兵部隊撤離之前消滅或截獲對方的火炮。這倒不是他危言聳聽,那些用大牲口拖著的火炮脫離戰場的速度並不算太慢。
也許這場戰鬥隻是個意外:試圖輪換作戰部隊的聯邦軍在指揮不同作戰單位交換位置時出現了一些疏漏,結果這些失誤正巧被起義軍所利用。起義軍第二步兵師獲知聯邦軍的企圖後,正如麥克尼爾所預料的那樣決定集中優勢兵力快速殲滅脫離戰線的敵軍部隊。如果不是由於彼得·伯頓還有更多潛入敵方戰線的間諜提供的情報,起義軍本不能製定如此大膽的計劃,而且冒險突入敵方戰線的後果將會是極其嚴重的。馳騁在疆場上的麥克尼爾了解這背後的一切,他願意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氣促成每一場勝利,讓巴西免於落入另一個nsda的手中。
沒有更加現代化的通訊手段,麥克尼爾隻能依靠一些約定俗成的手勢和儘可能大的噪音來吸引士兵們的注意力。儘管他在戰鬥打響前和伯頓仔細地考慮了戰鬥中的每一個細節,意外終究是在所難免的。暫時衝散了剛剛集結起來的聯邦軍後,麥克尼爾用望遠鏡觀察了一下伯頓的隊伍並有些沮喪地發覺伯頓和敵人陷入了纏鬥當中。他告訴過伯頓應當儘快甩掉潰逃中的敵軍士兵,至於伯頓為何忽視了他的命令(又或者被迫改變計劃),那估計隻有上帝才清楚了。
此時,從戰場左側包圍過來的第四騎兵團主力部隊迅速地追趕上了潰逃中的聯邦軍。趕在敵人撤退到下一防禦地帶之前殲滅這些失去抵抗意誌的散兵遊勇應該沒什麼問題,麥克尼爾甚至看到某些聯邦軍指揮官乾脆坐在原地等死。他的目標從來都不是這些人,解決敵方炮兵陣地帶來的威脅才是重點。
“看樣子伯頓被敵人困住了……計劃不能變。”他握緊馬刀,喝令騎兵們跟上他的腳步,“敵人的火炮馬上就是我們的了,繼續進攻!”
再過五分鐘,他就該明白伯頓的遲緩說不定是一種幸運了。聯邦軍在高地下方構築了防禦陣地並擋住了起義軍的追擊,短時間內沒法繞開防禦陣地去攔截敵方炮兵的麥克尼爾隻得硬著頭皮命令士兵們強攻,但敵人隻用兩挺機槍就封鎖了他們的進攻路線。破口大罵的麥克尼爾不得不決定暫緩攻勢,他心疼地重整隊伍,同時不住地在腦海中構思著戰鬥結束後用來委婉地說明損失狀況的理由。
在這混亂的戰場上,激戰中的雙方紛紛殺紅了眼。有的聯邦軍士兵見勢不妙便決定打出白旗,結果還沒來得及讓起義軍看到便被身旁的同伴一槍擊斃;另一些幸運地把某些白色織物掛出來的聯邦軍士兵更倒黴一些,因為隻顧著進攻的起義軍完全沒心思在乎敵人的態度——用不了多久,這些想要臨時改變效忠對象的聯邦軍士兵便會明白臨陣倒戈沒什麼實際意義了。
和那些被子彈擊中腦袋而乾脆利落地結束了一生的死者相比,依然苟延殘喘著的傷員更加地不幸。斷手斷腳的傷兵和被開膛破肚的傷兵躺在一起,誰也顧不得身邊的同路人是戰友還是敵人,反正他們離死亡隻有一步之遙了。逃跑的聯邦軍士兵不慎跌倒,被後麵的同伴活活踩死;追擊敵人的起義軍騎兵一不小心墜馬,反被自己的戰馬踏斷了肋骨……至於那些被炮彈爆炸時的餘波炸得血肉模糊、連人形都不具備的傷者,或許還是早些死了才更加幸福。
麥克尼爾正在等待伯頓的響應,他讓騎兵們後撤到安全地帶,撞見了同樣在追擊敵人的聖保羅公共安全部隊。打算為自己多找些援軍的麥克尼爾提議共同進攻敵方陣地,他的想法很快得到了友軍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