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be1:咖啡園(14)
“就算事先做了再多的準備工作,我也沒能想到我們會有今天。”蹲在碼頭上的島田真司穿著一件發黑的白襯衫,連襯衫都穿不上的斯塔弗羅斯沉默無言地站在他身後,“之前的幸運讓我有些忘乎所以了,我得承認。”
“雖然這話由我來說很不恰當,你們把希望寄托在自己控製不了的因素上。”尼克斯·斯塔弗羅斯是個膚色發紅的中年漢子,發際線明顯後退,禿得發亮的頭頂預示著他頭上那兩處光禿處馬上就要會師了,“你們不會每一次都恰好遇到對自己有利的局麵的。”
“這我知道。”島田真司站起來,和斯塔弗羅斯一同在碼頭邊散步。這裡暫時還很安全,集中主力部隊進攻帕拉伊巴河穀的聯邦軍暫時無暇顧及這處港口,而巴西海軍對海岸線的持續封鎖更是解除了巴西陸軍的後顧之憂。正是由於聯邦軍選擇性地忽略掉了運輸走私物資的船隻突破封鎖的可能性,島田真司和斯塔弗羅斯才能過上幾天單調而和平的生活。“唉,但我又有什麼辦法呢?離開了實驗室和研究所,我就什麼都做不了……如果我沒有類似的身份,我的價值甚至不會比像你這樣的體力工人更大。”
根據彼得·伯頓總結出的經驗,李林為他們挑選的平行世界至少有一條可信規律:他們在平行世界中會有著和自己最擅長的工作相符的身份。已經當了好幾次研究人員的島田真司本來期待著自己能接手新的研究項目並獲得一些突破,沒想到他竟遭遇了自己重新獲得生命並開始冒險以來的最大危機。若非有帕克搭救,島田真司恐怕已經死於非命。
斯塔弗羅斯的情況甚至比島田真司更為悲慘。這個膚色和發型都有些地中海特征的希臘人惆悵地說,自己起初被關在愛琴海上某個島嶼中的監獄裡,後來他終於找了個機會越獄,沒想到號稱能幫他越獄的船主隻想要些低成本的奴工罷了。說到這裡,斯塔弗羅斯自嘲地說,他在非洲乾活時已經快被曬成黑人了。
4個月過去了,他們沒有取得進展,也無法協助麥克尼爾戰鬥。島田真司一直想要前往相對較為安穩的城市中工作,他相信有研究所的地方才是自己能夠發揮作用的舞台。斯塔弗羅斯則在從島田真司口中了解到麥克尼爾的動向後決定去和麥克尼爾會合:通訊手段的相對落後讓分隔多地的協同行動變得困難重重。
島田真司不介意給送給斯塔弗羅斯一個人情。他說服了那些和他關係相對較好的起義軍士兵將斯塔弗羅斯買下,這樣一來斯塔弗羅斯便重獲自由了。不過,給起義軍充當文員的島田真司並不願意放斯塔弗羅斯北上去尋找麥克尼爾,他有自己的一套理由:
“不久之前,起義軍在和聯邦軍交戰的過程中遭遇了【惡魔】。那種東西,是不能用常規軍隊去對付的。”島田真司勸說斯塔弗羅斯跟隨他一同工作,“【魔法】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陌生的領域,我可能在研究心靈科技方麵有一些心得,但我在和魔法相關的問題上缺乏足夠的靈感。也許,你可以為我提供一些靈感。”
疲憊的工人們躺倒在碼頭邊,完全顧不上起義軍士兵告誡他們的種種安全規定。就連那些起義軍士兵也不怎麼認真地遵守章程,片刻的休息對於他們來說是奢侈。這一點,島田真司和斯塔弗羅斯都深有體會,過度的勞累幾乎摧毀了他們的思考能力,使得他們很少能夠靜下心來考慮一些關乎到整個團隊生死存亡的問題。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感覺到情況急迫的島田真司便把斯塔弗羅斯叫出來,決定同對方認真地商議一番。
“這就是我的看法了。起義軍的軍事問題,如果連麥克尼爾都無法插手,咱們更管不了。所以,假設我們能夠把【惡魔】或是魔法師帶來的乾擾排除,這對起義軍來說意味著他們可以專心致誌地對付敵人而不必擔心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超自然怪物給他們造成致命打擊。”島田真司見斯塔弗羅斯沒有動心的跡象,打算拿出些更有說服力的理由,“想一想吧,你去了前線也隻能給麥克尼爾打工,而麥克尼爾本人都不見得有很高的權限。”
“不必再說了,島田。”斯塔弗羅斯轉身往回走,島田真司隻得緊隨著他,“你的想法,我很清楚,可是你也要考慮到起義軍的實際狀況。在這個交通和通訊尚不發達的時代,等你撤到安全的城市中、建立起初具規模的實驗室,先不說連你自己都承認你對新的研究領域基本上一無所知,就算你天賦異稟、迅速地取得了突破,你的研究結果要花費多長時間才能幫助到前線的士兵?”穿著背心的希臘人指著躺在街頭的起義軍士兵,那些人疲倦的模樣和每日工作過後的他像條死掉的野狗一樣隨便露宿街頭的樣子彆無二致,“把情況設想得再差一些……假如麥克尼爾等人會在惡魔的下一次襲擊中喪命呢?”
“那家夥運氣好著呢,就算我死了,他也不會死的。”島田真司隻覺得晦氣,他想不通這個剛加入隊伍的希臘人為何會對麥克尼爾有著莫名其妙的信任。對了,一定是gdi和盟軍之間的傳承關係讓斯塔弗羅斯對自己的後輩產生了期待,沒錯,肯定是這樣。“好吧,那我再想個辦法送你去前線。這幾天他們都說前線急需士兵,你這時去參軍再主動申請去前線,他們一定會同意的。”
排除已經變得汙濁不堪的港口,風景如畫的帕拉蒂是個適合度假的地方。每當看到遠方遮擋著帕拉伊巴河穀的群山時,斯塔弗羅斯都會感到心曠神怡。他熱愛希臘的海洋,也熱愛希臘的山脈,對腳下土地的眷戀和對信仰的執著讓他最終得以成為輔佐君特·馮·埃瑟林的歐洲盟軍副總司令。但是,昔日的榮耀和功勳在新的平行世界中毫無意義,如今的斯塔弗羅斯隻不過是一個被流放又被拐賣的奴隸、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普通人。
邁克爾·麥克尼爾看重他對神秘學的了解,這是他得以成為團隊新成員的首要因素。了解自己的價值後,斯塔弗羅斯首先要做的是讓自己發揮出應有的作用、不讓目前作為團隊負責人的麥克尼爾自覺押錯了寶。他是個新出現的後來者,而且和大部分成員既沒有交情也缺乏共同語言。跟著島田真司共事顯然不是什麼明智的決定,他總覺得這個日本學者的眼睛裡有著一種他看不穿的東西,而曾經掌握了全希臘的軍人不喜歡有太多秘密的人。
然而……斯塔弗羅斯不會葡萄牙語。
團隊還在做準備時,麥克尼爾和伯頓列出了全世界的絕大部分知名咖啡產地並要求戰友們學會當地的主要語言。這也許得怪斯塔弗羅斯自己考慮不周,當時提供了全球約三分之一咖啡的巴西理所應當地被麥克尼爾列為了主要目標,但斯塔弗羅斯卻更加傾向於學西班牙語(他聲稱以咖啡產業為主的拉丁美洲國家多得很,而巴西隻是其中一個罷了)。結果,他所回避的恰恰成為了正確答案,而他又不能指望這些起義軍士兵都懂英語。
“下次一定得用心學外語啊。”他這樣告誡自己。
憑著從島田真司這裡學來的簡單日常用語,斯塔弗羅斯決心邁出前進的第一步。他和島田真司在碼頭分彆後,立即前去尋找附近的起義軍指揮官,並向那名軍官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他在說什麼?”把倉庫當做臨時指揮部的軍官一頭霧水地向身旁的勤務兵詢問,“你聽清了嗎?”
“我也沒聽懂。”周圍的士兵們麵麵相覷,“他是從哪國來的?”
過了幾分鐘,姍姍來遲的島田真司抵達了現場,並用更加流暢的葡萄牙語向駐紮在這裡的起義軍士兵們說明了斯塔弗羅斯的誌向。得知這個從外國來的勞工打算參軍入伍,看守倉庫的軍官木然地點了點頭,讓斯塔弗羅斯按照規定的流程去帕拉蒂各處準備必要的手續。
“我和你一起去吧,你的葡萄牙語說得太差了。”島田真司和斯塔弗羅斯一同離開倉庫,主動提出陪著對方一起去辦事,“你看,他們根本就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這都是誤會……”斯塔弗羅斯漲紅了臉,他窘迫地跟在島田真司身後小步快走著,那狼狽的模樣讓路上的起義軍士兵們時不時地投來好奇的目光,“我得有件衣服才行……隻要你給我找一件衣服,我就能說服他們。”
“我自己都快沒衣服可穿了。”島田真司指著身上這件簡直看不出原有顏色的襯衫,無奈地搖了搖頭,“把它借給你也沒用,而且我這樣一個兼職當會計和抄寫員的辦公人員怎麼可以沒衣服呢?”
希臘人堅持要找件衣服穿上,不然他很可能無法如願。打心裡不想讓斯塔弗羅斯去找麥克尼爾的島田真司幾經考慮,還是同意了對方的要求,不過他同時也提醒斯塔弗羅斯,那得等到他辦完了今天的工作才行。
聽得出來島田真司打算把事情拖到第二天的斯塔弗羅斯沒有生氣,他憑著小心謹慎和故作謙卑才活過了之前的四個月。不然,他早就被那黑心的船主或是船主在陸地上的其他合作夥伴扔到大海裡喂魚了。鬆動的牙齒和指甲時刻提醒著他,這些磨難是上帝對他的考驗。過去的苦難隻會讓他的信念更加堅定,虔誠的正教基督徒斯塔弗羅斯才不會被這些無關緊要的對手打倒。
他返回碼頭去工作,心裡仍然惦記著之前的決定。帕拉蒂港不僅要接收那些能勉強突破封鎖線的貨船,還要將一部分貨物運往南方的南裡奧格蘭德州、協助正在鎮壓親聯邦叛亂的南裡奧格蘭德起義軍穩定局勢。因此,即便在沒有貨物抵達的日子,斯塔弗羅斯也要拚命地工作,他和那些同樣在碼頭上忙碌的黑人之間唯一的區彆或許是【原本的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