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尼爾揮了揮手,讓伯頓把這些村民都放走。不甘心的彼得·伯頓前去打開倉庫的正門,虎視眈眈地審視著每一個從他麵前經過的村民。借著強烈的陽光看了幾眼,他終於得以確定,這些麵黃肌瘦的村民已經挨餓了許久。話語可以作假,但條件反射是不會的,這是沒法對其中的女人產生半點想法的伯頓總結出來的新經驗。
送走村民們之後,伯頓把倉庫大門關好,興致索然地和麥克尼爾一同搜索倉庫中散落的子彈。
“咱們兩個都變得仁慈了。”伯頓不想浪費火柴,他退到後麵的窗戶旁觀察這些子彈,發現它們看上去像是某種手工作坊打造出來的廉價產品,“提前個幾十年,我們兩個裡一定會有一個把他們殺得一個都不剩。”
“是啊,我們都變得仁慈了。所以,也許我們可以上天堂的。”麥克尼爾打趣道,“主已經向我展現出了充滿荊棘的道路,而我必須走完它。”
其餘士兵們沒聽到兩名誌願者長官的話,他們有說有笑地湊在一起搜索倉庫中未被取走的物資,並額外調出兩人去附近偵察。麥克尼爾又把倉庫從頭到尾搜索了一遍,他在這裡找到的子彈遠遠沒有預期中那麼多,想著該去其他倉庫碰碰運氣的他便讓伯頓收拾好東西、準備去村子內的其他建築中搜索。
方才被派出去的兩名士兵慌張地跑了回來,他們來到麥克尼爾身旁,小聲報告說,附近出現了一夥敵軍士兵。
“……果然蹊蹺。”麥克尼爾板著臉,讓伯頓把子彈收好,“那些村民呢?”
“他們被抓起來了,不知道要被送到哪去。”
眾人正議論著,到倉庫正門附近從木板縫隙裡向外看去的一名士兵剛好見到那些被麥克尼爾送出去的村民在一隊士兵的押送下來到了倉庫前的空地上。聯邦軍士兵中走出一名軍官,那人揮舞著手槍,來到被全副武裝的士兵們包圍的村民們身旁,似乎在問些什麼。
“哦,真可憐。”伯頓也湊過去看了一眼,麥克尼爾緊隨其後,“我敢打賭他們是沒法平安無事地走出去了,說不定還會把我們全都供出來。趁著敵人還沒意識到我們就在這裡,咱們趕快撤退吧。”
“說得對。”麥克尼爾比劃了一下,“保持警惕,彆被他們發現了。”
說著,麥克尼爾又湊到木板前,盯著不遠處的敵人們。剛才那個首先走出來問話的軍官好像被激怒了,他拔出手槍,對著人群中的一人開了一槍。沒等驚慌失措的村民們反應過來,那軍官又上去開了第二槍。隻能隱約看到人影晃動的麥克尼爾見人群中有人撲出來並向著倉庫指指點點,但疑似告密的村民迎來的是軍官的第三槍。
包圍著村民們的聯邦軍士兵一擁而上,把那些人推向附近的一堵牆。那神氣十足的軍官背對著倉庫,頤指氣使地指點著自己的手下們,讓他們各就各位。
“麥克尼爾,走吧。”伯頓氣喘籲籲地拍了拍麥克尼爾的肩膀,“上校肯定等急了。”
“伯頓,上子彈。”麥克尼爾後退了半步,從背包裡翻出一把鏟子。他把鏟子丟在手邊,自己往步槍裡塞子彈,那用力過猛的動作把伯頓看呆了。
伯頓欲言又止,他招呼剛要撤退的士兵們回到門前,自己也返回麥克尼爾身旁。不明就裡的士兵們按照麥克尼爾的命令開始給他們那支原先平均隻剩下不到5發子彈的步槍補充彈藥,但他們還沒能明白長官的用意。這個平時和他們同吃同住的外國誌願者也許有自己的理由,那也該先和他們說明白才對。
邁克爾·麥克尼爾一顆接一顆子彈地把它們塞進槍膛裡,他這時倒有些慶幸自己使用的老式栓動步槍能允許他的擅作主張了——不然,他可沒辦法在找不到彈匣的情況下給空槍補充子彈。做完這一切後,他抬起頭,望著同樣已經待命的士兵們,眼中流露出了讚許的目光。
“有誰是生活在鄉村的?”他小聲問道。
一半士兵舉起了手。
“好。”麥克尼爾示意他們把手放下,他將鏟子等工具分給戰友們,讓他們先破拆附近的窗子,“我們要是打輸了,這就是你們的親朋好友的下場。最近你們應該聽了幾次宣傳,那些話聽來挺晦澀吧?那我不妨說得明白些……把什麼理念啊、信仰啊,都拋開。不要想著為聖保羅或是為這個國家而戰,那離你們太遙遠了。”
他指了指被押到圍牆邊聽天由命的村民們。
“……他們才是真實的。哪怕他們今天把我們出賣了,保護他們也是我們的責任。”
“哪怕他們真的出賣了我們?”幾名士兵疑惑不解。
“是。”
士兵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他們溫順地服從了麥克尼爾的命令,前往倉庫正麵的各個【出口】處埋伏。麥克尼爾又低下頭看了一眼手表,深吸了一口氣。他也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或許是起義軍最近的失敗讓他開始重新考慮一些過去對他而言堅不可摧的【常識】了。軍隊不應服務於個人或組織,而應效忠於國家和法律,這是構成gdi的各國為gdi塑造的金科玉律——過去麥克尼爾會對這一點做出自己的解讀,他直到最近才發覺其中的悖論。不是前者出現了錯誤,而是後者的範圍太狹窄了。
聖人也有犯錯的時候,他不該想這麼多的。
“avante!”
從倉庫中湧出的起義軍士兵們出現在敵人的後方,他們奮力向前奔跑,並向著敵人的後背開火。遭遇了突然襲擊的聯邦軍士兵們措手不及,他們剛剛還以為那些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家夥在胡說八道,現在輪到他們自己來承受惡果了。那名負責指揮他們的軍官見狀,匆忙地命令手下調轉槍口反擊,並拔出手槍對著越來越近的起義軍士兵開槍。
都沒有配備自動步槍的雙方胡亂射擊了兩輪,很快撞在一起。麥克尼爾和伯頓拚殺在前,兩人手持步槍,把鋒利的刺刀朝向前方,每次突刺都能刺穿一名敵人的胸膛。射擊村民時百發百中的敵方軍官手裡的那把手槍此時卻莫名其妙地失靈了,槍的主人連續開了幾槍都沒能擊中目標,反而被迅速靠近的一名起義軍士兵打翻在地。另一名起義軍士兵從後麵趕上,刺刀正中敵人的胃部。掙紮著的聯邦軍少尉還想要摸手槍,早被剛才打翻他的士兵又一刀劃開了肚子。
麥克尼爾把最後一名聲稱自己要投降的敵軍士兵放倒在地,將那俘虜交給伯頓,自己把視線投向了那些村民們方才所在的那堵牆下。圍牆旁空無一人,看起來村民們已經趁著兩群士兵混戰的機會逃跑了。
“把屍體都埋了吧,再派個人把情況報告給上校。”麥克尼爾走向伯頓,如釋重負地躺在草地上休息,“請原諒我突然給自己臨時放假,我有點累了。”
“沒問題,你把工作交給我就好。”伯頓環視四周,沒發現那群村民,“……見鬼,這群家夥真是不懂感恩。就算實在拿不出東西犒賞我們,說幾句話也好嘛。沒我們,他們早就被埋起來當肥料了。”
“沒區彆,都一樣。”麥克尼爾仰望著純淨的天空,躁動的心緒平複了不少。他謹慎地評估著自己的想法,暫時沒有從中找到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也許這就是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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