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妼狠狠一驚,猛地坐直了身子,一張小臉因為驚懼而血色褪儘。
長姐對她總是寵溺有加,縱容著她的小性子。可若是真的觸及到家規禮法,長姐也是真的會狠狠地懲罰她。
“我,我沒說什麼。”江妼的聲音細若蚊蚋,話語斷斷續續。
江馥輕輕撂下銀筷,隻發出的輕微聲響,便足以震顫本就心虛的小丫頭。
“長姐……”桌下,江妼在桌下緊緊攥著那條繁複精美的瓔珞垂下的穗子,連呼吸都斂著,不安極了。
江馥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妹妹臉上,未經世事的小姑娘,在幾經風霜曆練的侯府主母麵前,無疑是潰不成軍。
“長姐我沒有彆的意思,我亂說的。妼兒是心疼長姐,為長姐不值而已。”
江妼神色惶急,言辭間帶著幾分急切繼續道:“長姐你身為上京名門貴女中最耀眼奪目,才情出眾的嫡出千金。可自從嫁給了姐夫,除了日夜操持府中內務,什麼都沒有得到。姐夫他跟你成親不到半年,就抬了自小服侍他的婢女做了姨娘還不算,如今又連著納了兩房妾室回來。在人前看起來,好像對你很好的樣子,可是回了這侯府,姐夫卻連這雲起閣的門都不願踏入。”
“六小姐……”福嬤深知主母心中的苦楚與不易,眼見六小姐言辭犀利,毫無避諱,心中不禁泛起擔憂來。
生怕夫人最最在意的妹妹,用最戳心窩子的話去傷她。
於是,福嬤壓低聲音,滿含關切地欲加勸阻。
可江馥的麵容依舊平靜如水,她輕輕抬手,語調平和而沉穩:“無妨,讓她說罷。”
江妼緊抿著唇,牙關輕顫,豁出去一般鼓起勇氣,說:
“倘若要我選,我寧願做一個可以得到丈夫寵愛疼惜的妾室,也不想苦巴巴地守著正妻之位。世人的敬重又能怎樣?他人的輕視又能如何?心中的酸楚,唯有自知。那所謂的端莊賢惠都是做給旁人看的,蹉跎了一生的年華,老了就隻能孤單地斜倚熏籠到天亮……”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打斷了江妼未說完的話。她愕然地抬手,輕撫著被長姐打痛的臉頰,眼中儘是迷茫。
不敢相信。
從小到大,長姐寵她,溺愛她,也曾狠狠地訓斥她。
卻從未真正地動手打過她。
可今日就因為她的幾句話,就惹了長姐對她掌摑。
要知道,掌摑對於一位名門貴女來說意味著什麼。
奇恥大辱。
“長姐你……”
江妼的雙眸瞬間盈滿了淚光,吧嗒一下,滑過臉龐,滴在她滿繡盛開蓮瓣的襦裙上,留下一抹淡淡的水痕。
“跪下。”江馥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平靜,仿似在訓斥的隻是一個尋常的妾室,或者婢女。
福嬤深知主母苦心,心中雖有片刻的遲疑,但最終還是果斷地一把將江妼拽起,在她膝蓋彎處踢了一腳,江妼便不得不驚呼著跪了下來。
“長姐,你這是為何啊?”江妼哭的愈加失控,委屈得淚流不止。
江馥姿態嫻雅地抬起皓腕,一旁侍立的福嬤連忙畢恭畢敬地呈上一盞溫熱香茶。
江馥悠然品了一口茶,而後,她的目光才緩緩落在跪於眼前的妹妹身上。
“被掌摑,在下人麵前毫無尊嚴地下跪,是身為妾室理應習以為常之事。就連身上的衣裳顏色,繡樣兒,首飾佩戴,都有身為妾室應有的規格,絕不可僭越半分。違背者輕則懲處扣下月銀,閉門圈禁,重則打發人牙子發賣出去。妼兒,真的認為自己可以嗎?”
“我……”江妼有點明白長姐如此做的意義何在了。
一時間語塞,不知該如何作答。
江馥輕歎了口氣,又說:“你我姐妹身為國公府嫡出,生來尊貴。自小所習儘是如何為母家的興旺出力,為兄弟們的仕途做謀劃。若是幸運,能得一個心心相知的夫婿自然是好。可若是不幸,所嫁非人,那麼牢牢掌握住後宅,就是身為女子唯一的生存之道。而這一切,是一個妾室的身份遠遠無法做到的。男人那所謂的眷顧和憐惜,不過是浮光掠影,轉瞬即逝,又能護得幾時周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