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金簡和苻南華這對仙家男女,幾乎同時在心頭冒出一個想法。
r/
r/
井底之蛙,山下螻蟻。
r/
r/
蹲在牆頭看戲的宋集薪,雙手揉著太陽穴,臉色極其罕見的有些認真。
r/
r/
哪怕稚圭已經帶著那位性情古怪的姐姐,去找鼻涕蟲顧粲了,而那個一言不合就一擲千金當冤大頭的年輕家夥,也走進了自家院子。
r/
r/
心思玲瓏的宋集薪仍是蹲在那裡發呆,天子卓絕的少年視線之中,有個清瘦少年,站在泥瓶巷當中,看了會兒高挑女子的背影,很快就收斂視線,走向自家院門,但是柴門久久不見推開。
r/
r/
宋集薪很討厭的這種感覺,有個家夥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可在某些時候,就像是一塊茅坑裡的石頭,不搬,礙眼,搬走,嫌臟。
r/
r/
r/
r/
以至於苻南華在他身後的言語,少年也未聽清楚。
r/
r/
這位老龍城少主,隻得重複一遍,“宋集薪,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與你們大不相同?”
r/
r/
宋集薪終於回過神,轉身繼續蹲著,俯視著高冠風流、錦衣華服的苻南華,平淡道:“我知道。”
r/
r/
苻南華隻得把已經跑到嘴邊的一句話,強行咽回肚子,不過仍是有些不甘心,笑問道:“真知道?”
r/
r/
身世神秘的小鎮少年,眼神冷漠,冷笑道:“你是不是想說,他們生死人,肉白骨,長生久視,道法無邊?!”
r/
r/
苻南華點了點頭,欣慰道:“我們能算半個道友。”
r/
r/
宋集薪眼角餘光瞥了一下隔壁院門,略顯心不在焉,不合時宜。
r/
r/
苻南華開誠布公道:“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不管你有什麼,隻要你肯開價,我砸鍋賣鐵,也要買下來!”
r/
r/
宋集薪疑惑道:“我看得出來,你和那個女子之間,你的家世地位,要高出一籌,既然她都能夠那麼對待隔壁那家夥,為何你願意對我如此……”
r/
r/
苻南華主動接過話,“平起平坐?”
r/
r/
宋集薪點了點頭,誇獎道:“你這人挺上道,和你說話不吃力。”
r/
r/
苻南華沒有在乎少年的居高臨下,無論是位置,還是說話的倨傲口氣。
r/
r/
與蔡金簡視草鞋少年為卑微螻蟻截然不同,苻南華對宋集薪不但心生親近,對泥瓶巷這一片地帶,始終心懷敬畏,說不清道不明。
r/
r/
所以苻南華的的確確,將眼前少年當做了同道中人。
r/
r/
這條大道之上,越是前行,身份貴賤,男女之彆,年齡大小,皆是虛妄,毫無意義。
r/
r/
宋集薪跳下院牆,低聲道:“去屋裡說。”
r/
r/
苻南華點頭道:“好。”
r/
r/
r/
r/
宋集薪在跨入門檻的時候,漫不經心問道:“隨便問問,你跟那個一看就是好生養的姐姐,是什麼關係?”
r/
r/
苻南華毫不猶豫說道:“暫時是一夥的,但不是一路人。”
r/
r/
宋集薪哦了一聲,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那你們做事情也太拖泥帶水了,一點都不爽利,我以前聽說外頭的那個世界,神仙妖魔,光怪陸離,但隻要是修行中人,有了恩怨,不該是斬草除根永絕後患嗎?”
r/
r/
苻家大公子,終究是老龍城長大的仙家後裔,見慣了大風大浪,聽到這番話後,臉上並未流露出什麼情緒。
r/
r/
他笑問道:“你們之間有仇?”
r/
r/
少年張大眼睛,故作驚訝道:“你在說什麼?”
r/
r/
似乎是發現眼前男人根本不信,於是宋集薪收斂臉上浮誇做作的神色,率先在大堂椅子上落座,伸手示意苻南華也坐下,然後認真說道:“我跟隔壁很小就沒了父母的陳平安,當了這麼多年鄰居,從來沒吵過架,信不信由你。”
r/
r/
苻南華瞬間就聽明白了少年的隱晦意思。
r/
r/
隔壁少年,無依無靠,無根浮萍罷了。
r/
r/
如果死了也就死了,不會有誰追究此事。
r/
r/
老龍城少主哭笑不得,突然意識到這條小巷的風波,發生得有些荒誕滑稽。
r/
r/
隔壁那個貧寒少年,可以說,正是為了刻意隱瞞宋集薪主仆二人的地址,而惹來一場飛來橫禍,會為此遭殃喪命。
r/
r/
恰恰是方才,這個仿佛出身鐘鳴鼎食之家的宋家少年,卻要借刀殺人,致人以死地。
r/
r/
一刀不夠,再來一刀。
r/
r/
苻南華不禁滿心感慨,難怪《屍子》有雲:虎豹之子,雖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氣。
r/
r/
r/
r/
————
r/
r/
r/
r/
顧粲家的院子裡,孩子已經被他娘鎖在內屋房間,婦人和自稱“真君”的老人相對而坐。
r/
r/
老人收起掌心紋路、縱橫交錯的手掌,微笑道:“大局已定。”
r/
r/
婦人疑惑道:“敢問仙師剛才做了什麼,才能讓那陳平安……”
r/
r/
說到這裡,她發現老人眼神驟然綻放鋒芒,嚇得她趕緊閉嘴不言。
r/
r/
老人望向院門那邊,輕輕拂袖,帶起一股清風,在小院旋轉不定,徘徊不去,老人這才道:“如我這般身份的人物,涉足此地,越是深陷於泥菩薩過河的無奈境地,雖然目前還談不上自身難保,但是時間越久,就越……嗯,如宋集薪那少年所說,叫做拖泥帶水,隻能混一個沾惹滿身因果的下場。好就好在那人,天怨人怒,哪怕已經作退大一步想,仍是晚節不保,難逃滅頂之災,可惜啊,原本有望享受千秋香火的局勢,急轉直下,慘不忍睹……趁此機會,我才能夠為你兒子做些謀劃,看看能否既了結那少年的性命,又掐斷以後某些聖人仙師的順藤摸瓜,免了秋後算賬的後顧之憂,好讓我這位新收弟子在未來登仙路上,挾風雷之勢,最終化龍……”
r/
r/
婦人坐在一旁,斷斷續續,聽得大汗淋漓。
r/
r/
老人笑問道:“是不是很奇怪,分明是餐霞飲露、不理俗事的世外之人,為何潛心修道,修來修去,好像隻修出了這般城府戾氣?比你這眼窩子淺的無知村婦,也好不到哪裡去?”
r/
r/
婦人連忙低頭顫聲道:“萬萬不敢作此想!”
r/
r/
老人一笑置之,安靜等待雲霞山蔡金簡的敲門。
r/
r/
修行路上,術法無邊,神通無窮。理有大小,道有高低。
r/
r/
蔡金簡視你們如螻蟻,本真君何嘗不是視她與苻南華為螻蟻?
r/
r/
與腳下螻蟻,講甚道理?
r/
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