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突然抬起腳些許,然後鞋底板在女子精致臉頰上擦了擦,“海潮鐵騎是吧?等著,我陪你們慢慢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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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收起腳,分彆扭頭看了左右兩個方向,左手邊,真武山男子站在遠處,負劍而立。右手邊,有一位撐著油紙傘的儒雅公子哥,站在倒地不起的可憐蟲身邊,望向馬苦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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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苦玄的直覺告訴自己,那個撐傘的家夥,其實就在等自己殺了腳邊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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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苦玄突然蹲下身,那個女子試圖逃避,被渾身濕漉漉的少年一把按住脖子,在女子不敢動彈之後,少年鬆開手,用手掌一下一下拍打著女子的臉頰,笑道:“記住嘍,我叫馬苦玄,以後我一定會去找你的。還有那個不在小鎮的家夥,你一定要好好感謝他,要不然我們關係也不會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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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苦玄最後吐了一口唾沫在女子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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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起身走向真武山男子,低聲問道:“那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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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修淡然道:“是儒家七十二書院之一、觀湖書院的未來山主,叫崔明皇,身世顯赫。這次也是來取回壓勝之物,城府很深,以後要小心,如果沒有意外,你已經被他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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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苦玄皺眉道:“這個人,跟學塾齊先生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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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修啞然失笑道:“你以為幾個讀書人能夠像齊先生這般,恪守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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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解釋道:“外界都傳齊先生在他恩師敗落之後,境界跌落,心境破碎,所以才答應被貶謫到這座小天地,雖然時時刻刻承受天道威壓的侵蝕,可是能夠為所欲為。我看啊,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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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苦玄對這些不感興趣,轉頭望去,看到那個撐傘男子蹲在女子身邊,應該是在好言安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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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苦玄收回視線,與負劍男子並肩而行,少年腳步沉重,返回杏花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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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開口說道:“你身體受傷不輕,千萬彆留下暗疾,否則會妨礙以後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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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苦玄伸手抹去滿臉雨水,突然問道:“我們這座小鎮,對那些外人來說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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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修回答道:“就像小鎮外的那條小溪吧,魚龍混雜,有不過膝蓋的淺水灘,也有深不見底的深水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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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苦玄問道:“以前外鄉人來此曆練尋寶,淹死過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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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修笑了笑,搖頭道:“以前幾乎不會,多是和氣生財,皆大歡喜。這一次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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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家鋪子,有位英氣少女背著少年快步跨過門檻,對一位中年店夥計問道:“楊老先生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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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眼見少女氣度不凡,不敢怠慢,點頭道:“在後院剛收拾完藥材呢,你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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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點頭沉聲道:“我們跟楊老頭熟悉,要跟他求一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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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猶豫片刻,沒有糾纏,領著他們來到後院正屋,一位老人正在用老煙杆子輕輕磕著桌麵,屋子角落遠遠站著一位邋遢漢子,正是小鎮東邊的看門人,光棍鄭大風,可能是一物降一物,鄭大風碰到了楊老頭,便是大氣不敢喘的模樣,再無平時油滑無賴的欠打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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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老頭揮了揮煙杆,鄭大風趕緊溜出屋子,帶著店夥計一起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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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老頭望著少女背後的熟悉少年,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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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此時嘴唇發白,渾身顫抖,雙手幾乎是拚死環住少女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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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老頭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一手負後,一手持煙杆,來到少女身前,與少年對視,沙啞道:“與你說過多少次了,越是命賤福薄,就越要惜命惜福,怎麼,稍稍遇到一些挫折,就要死要活,那你怎麼當初不跟著你娘親一起走,豈不是更省事一些?你姚師傅是對的,他生前總念叨三歲看老三歲看老,你是個活不長久的,哪怕教了你好手藝真功夫,也是浪費,一樣要早早丟到土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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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目瞪口呆,在她印象中,楊老頭應該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成天笑眯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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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曾想是這麼個尖酸刻薄的老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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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譏諷道:“是不是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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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微微點頭,早已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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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在少女後背醒來後,大概是藥效褪去,其實當時就已經開始發作,隻是陳平安覺得可以撐一撐,等到寧姚背著他到廊橋附近,他知道是如何也撐不下去了,於是寧姚甚至顧不得取回溪邊道路中的那柄刀,就趕緊背著他趕往楊家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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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笑嗬嗬道:“疼啊,那就乖乖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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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老人瞥了眼寧姚,沒好氣道:“讓他自己坐在長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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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隨即嘀咕道:“給個小娘們背著,也不嫌磕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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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強忍住怒氣,小心翼翼讓陳平安坐在長凳上,隻是她剛一放手,少年就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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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剛要伸手攙扶,少年雖然口不能言,仍是眼神示意不用她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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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抽了一口自製旱煙,看著少年的身體和氣象,嘖嘖道:“真是個名副其實的破落戶了。好嘛,問心無愧倒是問心無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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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根本對少年的刺骨疼痛無動於衷,“劉羨陽是什麼好命,你是什麼賤命,這麼多年心裡也沒個數?他死一次,差不多都夠你死十次了,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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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實在受不了這老頭子陰陽怪氣的言語,沉聲道:“楊老先生,能不能先幫陳平安止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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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身形佝僂,轉頭斜眼看著少女,雲淡風輕問道:“你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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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怒目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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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不再理睬少女,轉回頭,看著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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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自顧自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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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老人撇撇嘴,歎了口氣,用老煙杆在陳平安肩頭一點,手臂和腿上各點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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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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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以側臥之姿,手肘抵住腦袋,臥在長凳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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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輕喝道:“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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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瞬間閉眼睡去,立即鼾聲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