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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肥雙指一撚,女子魂魄在他指尖凝聚為一粒雪白珠子,被他輕輕放入袖中,抬頭望向金剛寺老僧,沒了先前的清談意味,直截了當道:“說回那件衣裳的事情,我知道與你有關,種秋為此還來寺裡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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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老僧還是不願說正事,眼神充滿緬懷之意,望向屋外綠意蔥蔥的茂林,“貧僧有個師弟,年輕的時候,一起修的佛法,說他最看不得人間悲傷的故事,看到了,他就難免會想,世間本來就有佛,人間還是如此這般,就算他修成了佛,又能如何呢?後來我離開了家鄉那座小寺廟,不知那位師弟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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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佛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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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肥壓下心中怒意,輕輕搖頭,譏笑道:“這麼小的地方,成得了什麼真佛,老和尚,你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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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搖頭道:“我隻是想知道師弟是否還在世,這麼多年,很是想念師弟做的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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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肥就要站起身,“不陪你繞來繞去了,送你一程,自己去問你師弟在下邊還會不會做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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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臉色淡然,微笑道:“宮中那具羅漢金身,我若是幫你周肥拿到,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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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肥重新坐下,覺得有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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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伸出手掌,摸了摸光頭,感慨道:“我不打算當和尚了,自幼就被丟在寺廟門口,被師父好心收留,當初跟師弟兩個人成天想東想西,其實一直很想要一把梳子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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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肥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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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摘了外邊袈裟,整齊疊好,放在一邊,輕聲道:“請你幫她找出一個脫身之法,不要再被禁錮在這個‘小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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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大袖飄蕩的青色衣裙,出現在屋內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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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那些美人們侍奉周肥多年,見多識廣,可是親眼看到這件飄搖空中的衣裙,還是覺得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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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裙飄到老僧身邊,裙角緩緩落在地上,最後依稀可見是一個跪坐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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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脫了袈裟後,言語便不再那麼講究,“這麼多年,擔任這金剛寺的續燈僧和講經僧,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說了萬千句經文佛法與他們聽,各色人物,三教九流,他們聽了也就隻是聽了,沙場大仗還是打,江湖仇殺還是照舊,難不成要我一個和尚,拿起刀去除暴安良,以殺止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著他們向善向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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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裙一隻袖子抬起,遮在領口之上,擺出掩嘴嬌笑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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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盯著周肥,“辦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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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肥沒有急於給出答案,眼前金剛寺老僧,是這方天地的佛門聖人,擅長榜書,字如金剛杵,氣勢磅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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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肥歎了口氣,“買賣人還是要講一點誠信的,你這老和尚,當真不知道得了這類認定的福緣,就可以離開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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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轉頭看了眼青色衣裙,無奈道:“她不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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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肥雖然是個開竅極早的謫仙人,但是也不敢自稱通曉所有規矩,畢竟下來之前,挨上一些個神魂禁錮的真正仙家秘術,是必不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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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心齋,金剛寺,敬仰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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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地方的當家人,經過一次次浩劫和積澱,未必知道得比他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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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笑了笑,“周施主能有此問,我就徹底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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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肥自言自語道:“對於我而言,最好的情況,當然是帶著周仕一起離開。但是萬一有意外呢,比如當下這種,周仕給人打成重傷,幾乎沒有渾水摸魚偷偷跑進十人之列的機會了,我就需要保證自己離開後,六十年後,周仕可以多出一些把握。周仕,鴉兒,樊莞爾,這些人,不管是誰,去了更大的天地,隻要有人願意照拂他們,一定可以大放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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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周肥難掩憤懣,“陸舫這個笨蛋,明明看破了,卻不曾真正勘破。老子上哪兒再去給他找什麼師娘師妹的!當年也好意思拿劍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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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抬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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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肥突然抬起一手,手指間多出一封信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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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一看內容,周肥放聲大笑起來,“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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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看了眼那些各有千秋的絕色美人,周肥心中唏噓不已,心頭滿是遺憾,不提那不用奢望的同道中人童青青,隻說比起南苑國皇後周姝真,鏡心齋樊莞爾和魔教鴉兒這三人,眼前她們的武學資質,還是差了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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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便服的南苑國太子魏衍,帶著兩人一起在太子府穿廊過道,其中一人,是魏衍的恩師,老人身材矮小,瘦猴似的,卻是當今天下,名副其實的武學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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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人,則是被南苑國江湖子弟奉若女神的樊莞爾,從武林聖地鏡心齋走出來的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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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衍神色古怪,有些尷尬,但更多還是慶幸,隻是礙於恩師在旁,不好流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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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授魏衍一身高深武學的老人氣呼呼道:“好家夥,就躲在我眼皮子底下,這麼多年,我都沒能發現,見著了麵,我倒要討教討教這天下十人的真本領,種國師是世間少有的豪傑,我素來服氣,可我就不信一個燒火做飯的廚子,能厲害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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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罵罵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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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敬仰樓新鮮出爐了一份最新的天下十人,點名道姓,身處何方,武學高低,都有簡明扼要的描述,丁嬰俞真意之流,都是老麵孔,但是其中有一位,就像是突然冒出來的,而且藏匿之地,就在這南苑國京城的太子府,身份竟然是一個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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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滿身煙火氣、油鹽味的高大老人,忙裡偷閒,蹲坐在井然有序、一塵不染的灶房外頭,拿著一把金燦燦的炒黃豆,一顆顆往嘴裡丟。裡邊那些他一手帶出來的徒子徒孫們,正在忙碌今天的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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