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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國公高適真下山後,返回大泉京師蜃景城,不再像來時路上神情鬱鬱、臉色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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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悄然回到騎鶴城內建築最高的城隍閣,盯著那座驛館,視線冰冷,嘴角有些譏諷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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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含靈在山上多留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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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去之前,再次召見了此生金丹無望的弟子葆真道人尹妙峰,與徒孫邵淵然,師徒二人,如今都是龍門境,故而沒能留在蜃景城擔任頭等供奉,而是駐紮邊關,為大泉劉氏監視著姚氏鐵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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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給邵淵然提前賞下一件本派重寶,算是提早拿出了邵淵然本該躋身金丹後的師門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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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仙杜含靈還說了一樁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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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情沉穩的邵淵然都遮掩不住大喜神色,尹妙峰更是笑得合不攏嘴,起身替弟子向師尊恭敬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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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含靈嘉勉了邵淵然幾句,就禦風遠遊北去,返回金頂觀,離去之前,不忘賜給山神一件品相不俗的上好靈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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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自然感恩戴德,在杜老神仙騰雲駕霧之後,竟是跪在山頂磕頭,遙遙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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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山神這份近乎卑微的諂媚禮數,看似浮誇,實則怪不得山神沒有風骨,靈器到手,並不算最重要,能夠從此攀附金頂觀,結識一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元嬰地仙,這才是這座山神小廟的天大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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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往後,隻說騎鶴城那位城隍老爺的金筆考評,能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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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道長邵淵然帶上山的師徒,留在山上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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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真人尹妙峰與邵淵然沒有同時入城,先後回的城中驛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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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一處靜謐宅院,硬闖武廟借刀的高大少年,神色複雜,坐在病榻旁邊的錦繡凳子上,雙手握拳,好像想著如何都想不通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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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個師父躺在床上,休養生息,雖然傷得不輕,暫時想要與人鬥法廝殺、斬妖除魔,已是奢望,可下地行走,早就不是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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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臉色微白,可精神極好,眼神炯炯,轉頭盯著自己唯一的弟子,“收個好弟子是一難,弟子修行順利又是一難,不比照顧家中子女簡單。我膝下沒有子嗣,弟子就隻有你這麼一個,何況你天資比我好上太多,不為了你好好謀劃將來一番,我這個當師父的,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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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笑道:“先前道理和經過都與你說明白了,至於師父如何認識的金頂觀,你這次為何剛剛碰上了邵小真人,你莫要多問,從今天起,隻管勤勉修行,杜老神仙親自出手,幫你打碎了瓶頸,你小子得以躋身中五境,這份恩情,要牢記心頭。說句難聽的,金頂觀多大的一座仙家洞府,就算你小子誠心想要報恩,人家需要嗎?不過呢,這份心,還是要有的,不然給金頂觀當條狗的資格,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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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少年眼眶濕潤,低頭道:“弟子沒出息,讓師父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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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歎息一聲,伸出手指,點了點這個榆木疙瘩,“你啊,還是根本就沒開竅,罷了罷了,若非如此,我也不會獨獨收你為徒,說實話,邵小真人這般驚豔資質的人物,我便是早早瞧見了,也未必敢收入門中,一遇風雲變化龍,哪裡是我一個觀海境修士,能夠駕馭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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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少年到底是爭勝心重的歲數,“師父,年紀輕輕就躋身龍門境,我也是有些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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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笑罵道:“癡兒!出去修行,師父還要傷病,不想對牛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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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少年哦了一聲,站起身,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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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少年走到門口的時候,老修士輕聲安慰道:“修行路上,有些委屈是難免的,怕就怕一輩子隻能攢著委屈,所以你一定要比師父走得更高更遠,可以讓自己少受些委屈。這兒的山神廟和觀景亭,不算高,從桐葉洲走到這大泉王朝,也算不得遠,這方天地,神人異士,隻在更高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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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壯少年轉過頭,點頭道:“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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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修士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話,以後境界高了,真有那麼一天,能夠跟杜老神仙這樣的人物平起平坐,那會兒,記得對山下的凡夫俗子,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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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悶悶不樂的少年在這一刻,笑容燦爛,順著本心使勁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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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笑道:“真是個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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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身去往蜃景城的臨行前一天,有人登門拜訪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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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位身穿道袍、頭頂芙蓉冠的年輕道士,風塵仆仆,在陳平安屋內喝著一碗涼茶,說是他離著騎鶴城最近,便有幸收到祖師爺的法旨,要給陳平安送來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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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太平山的年輕道士,小心翼翼拿出了一塊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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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將玉牌放在桌上後,給陳平安解釋了玉牌的一番淵源,年輕道士直言不諱道:“祖師爺要我明言,陳公子不用擔心太平山在玉牌上動了手腳,會泄露行蹤,被咱們太平山收入眼底。玉牌已經被祖師爺剝去山門禁製,公子就隻是一塊材質好些的器物了,當然對外,意義非凡。所以希望陳公子在離開桐葉洲之前,都能夠稍稍麻煩一些,將它每日懸掛在腰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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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起身道謝,太平山道士趕緊起身還禮,連說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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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收起了玉牌,立即懸掛在腰邊,與那養劍葫一左一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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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那位光明正大自報名號、走入驛館的年輕道士送到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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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山此舉,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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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腰間這塊太平山祖師堂嫡傳弟子的玉牌,正反篆刻著“太平山修真我”、“祖師堂續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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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山的金丹、元嬰地仙都未必能夠懸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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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與修為和年齡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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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太平山,就那麼五六人掛著這玉佩,年紀最大的,已有三百歲高齡,如今管著太平山的道家藏書,不過是龍門境修為。年紀最小,是個才七八歲的小道童,天資卓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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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說最出名的那個,肯定是一人仗劍下山雲遊的女冠黃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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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從這一刻起,陳平安在桐葉洲的護身符,就是整座太平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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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太平山那位祖師爺老天君,剛剛施展過令人側目的仙人神通,金身法相現世,手持明月鏡,駕馭仙劍殺敵萬裡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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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誰敢招惹鋒芒畢露的太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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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感慨萬分,走回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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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白袍,發髻彆玉簪,腰間懸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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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館胥吏在路上見著了陳平安,都當他是一位讀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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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家隊伍在這天清晨時分,啟程去往蜃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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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蜃景城那座著名渡口越近,也就意味著陳平安一行人與姚家隊伍的離彆時分,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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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黃昏,姚家下榻此次北行的最後一座驛館,驛館樸實無華,還有些簡陋,與騎鶴城那座坐擁園林的驛館,天壤之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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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驛館外那條官路,行走十餘裡,有座照屏峰,雖然不高,可如利劍出鞘,很適合欣賞日出日落,是一處名動京師的形勝之地,經常有達官顯貴和王孫子弟在那邊夜宿山頂客棧,就為了欣賞日出東海、映照山屛的奇絕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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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鎮非要拉著陳平安去照屏峰,而且除了三姚,沒有讓任何隨軍修士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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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就隻有老將軍和三姚,陳平安和裴錢,去了照屏峰,登山夜宿於山頂的客棧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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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客棧後邊,就是一座崖畔朝東的觀景台,是照屏峰六座客棧中賞景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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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拿了客棧美酒、宵夜吃食放在桌上,先賞月再賞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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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姚仙之陪著手持行山杖的裴錢瞎胡鬨,兩人忙著“切磋武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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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姚嶺之獨自走到崖畔欄杆那邊,往南邊遠眺,似乎有些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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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將軍信誓旦旦要熬夜等到日出,可是喝過了兩壺酒後,沒把陳平安喝倒,自己就醉醺醺了,姚近之和姚嶺之隻好攙扶著爺爺返回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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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和姚仙之精神好,肯定能等來日出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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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獨自坐在桌旁,拿了那根被裴錢丟在一旁的行山杖,在腳邊泥地上,百無聊賴地畫了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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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圓,一個大圈,又一個更大的圓,再一個更大的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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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層層,環環相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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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心神沉浸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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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近之已經站在陳平安身後,看了很久,問道:“怎麼不繼續畫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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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收起行山杖,斜靠石桌,笑道:“隻能畫到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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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近之落座,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進了客棧後,她便摘下帷帽,喝酒的時候,臉龐皺著,看來是那杯酒很難下咽,喝完之後,瞥了眼地上,說道:“是很難畫下去了。我猜儒家的君子都畫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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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搖搖頭,沒有說什麼,隻是看著崖畔欄杆那邊,姚仙之和裴錢一大一小,鬼鬼祟祟,似乎在商量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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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近之笑問道:“你不問我是真懂你畫了什麼,還是假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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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輕聲說道:“姚姑娘多半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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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近之猶豫了一下,還是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飲儘,臉色緋紅,愈發光彩奪目,她緩緩道:“你我二人之間,門戶之間,國與國之間的戰爭,洲與洲之間,文脈之間,三教之間,百家學問之間。天下與天下之間,人族與妖族之間!你陳平安在在想自己知道的道理,就這‘道理’兩個字,到底能夠包含幾個圓圈。然後你就會在最外邊的那個圈子軌跡上,兜兜轉轉,直到你確定下一個圓圈的邊界,再跨過去,繼續走!隻有這樣,你才會走得每一步都問心無愧,雖然為人處世會極累,可你心中半點不累,所以你隻要出拳出劍,就可以一往無前,也隻有你陳平安,才有資格在客棧跟書院君子說一句,捫心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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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轉過頭,望向這個女子,點頭道:“姚姑娘,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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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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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無“之一”,就是違心的吹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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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不說其他人,光是自己那個“弟子”崔東山,就不是如今姚近之能夠媲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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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近之約莫是喝過了兩杯酒,且不勝酒力,言語之中,神色之中,便有些彆樣風情,她凝視著陳平安,柔聲問道:“公子眼中,近之就隻有聰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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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愣了一下,撓撓頭,“姚姑娘,我有喜歡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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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近之掩嘴而笑,竟是半點不惱,反而問道:“她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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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驀然之間,神采奕奕,毫不猶豫道:“浩然天下所有好看的山,好看的水,加在一起,都不如她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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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近之仿佛毫無芥蒂,笑著喝了口酒,陪著陳平安坐了一炷香後,閒聊了些蜃景城的風土人情,這才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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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之後,這位傾國傾城的女子走向客棧,眼神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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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沒有轉頭,始終手肘放在桌上,斜著身子笑望向遠方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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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溫柔,似乎在望著一位姑娘,再也容不下人間多餘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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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歡的那位姑娘,既是他心頭的朱砂痣,也是明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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