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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字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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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愣了半天,大概是怎麼都沒有把眼前這個年輕人,跟當年陪自己蹲在樹墩子旁的黑炭少年,印象重疊在一起,最後抹了把臉,冒出一句,“說話就說話,你噴我一臉唾沫星子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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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鄭大風到底還是接過了那瓶坐忘丹,如果陳平安沒有吹牛不打草稿,那麼兩顆足矣,能夠壓下傷勢,至於祛除病根子,依舊很難,已經不是多吃幾顆靈丹妙藥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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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早就在門檻那邊探頭探腦,提起手中的行山杖,氣壞了,“你這人,怎麼不分好歹呢,再這麼說,小心我生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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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收起了瓷瓶,轉頭笑嘻嘻道:“嚇死我了,這位風華絕代的小女俠,何方人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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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咳嗽一聲,立定站好,以行山杖重重拄地,“聽好了,我叫裴錢,是一位落難民間的公主殿下,陳平安是我……師父!我是咱們這一派的開山大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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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爹這種挨揍的話,裴錢在陳平安麵前從來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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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咽了口唾沫,轉頭望向陳平安,大概是想問你陳平安這種木頭疙瘩,上哪兒找來這麼個丫頭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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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說道:“進屋子談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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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疑惑道:“不是談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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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氣笑道:“我願意插手此事,又不是一心找死?對手陣營有哪些勢力,各自擁有幾名金丹、元嬰地仙?哪些勢力是坐山觀虎鬥,哪些地仙會下場廝殺,各自身後會不會有伺機而動的上五境修士,我不得了解一下?老龍城的堪輿形勢,以及登龍台附近的路線,我不得知道一點?你跟苻家、方家和丁家的三次交手,我難道不要聽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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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一陣頭疼,掏出瓷瓶,“拿回去拿回去,咱們真不是一條道上的,尿不到一壺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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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沒理鄭大風,徑直跨過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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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姓陰神已經出現在鋪子裡邊,微笑道:“我可以與你詳細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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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哀歎一聲,習慣性掏了掏褲襠,拎著板凳返回藥鋪,跟著陳平安一起回了後院,在鄭大風正屋裡邊,陳平安和趙姓陰神相對而坐,裴錢沒敢去那坐北朝南的主位放下屁股,坐在了背對屋門的長凳上,主位還是留給了鄭大風。陳平安還讓魏羨盧白象四人各自拎了椅凳,坐在這座正屋內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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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落座前,總算還有點主人家的派頭,抓了一大把瓜子在小菜碟裡,放在了裴錢身前,她瞥了眼陳平安,跟鄭大風不情不願地道了聲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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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鄭大風給自己拿了兩大碟鹽水花生和醬牛肉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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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看了看自己小碟裡的瓜子,再看了看對麵鄭大風的,竟然就連碟子都比她大啊,這就有點過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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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豎起大拇指,“你這待客之道,我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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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伸手虛壓了兩下,“記在心裡,彆掛在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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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盤腿坐在凳子上,狠狠嗑著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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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摘下養劍葫在桌上,問道:“能不能喝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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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剝了顆鹽水花生,搖頭道:“滴酒不沾,最近喝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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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姓陰神緩緩道:“六天後,節氣大寒,在苻家的那座登龍台,鄭大風會跟苻畦有一場不死不休的大戰,也就是說最後能夠活著走下來的人,隻有一個。如果鄭大風死了,倒也簡單了,我們上去幫著收屍就行,沒什麼危險,苻家既然打殺了一位九境武夫,麵子掙夠了,樂得大度些,不會再跟一座灰塵鋪子過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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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陳平安望向自己,陰神苦笑道:“自然,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鄭大風死在登龍台上,他死了,我就連陰神都當不成,何談庇蔭子孫。所以哪怕登龍台到時候布滿術法禁製,我仍有法子闖入其中,不過一旦如此作為,無非是讓鄭大風晚死片刻,到時候你陳平安一旦選擇執意出手相助,就會是一場大亂戰,不說金丹元嬰,恐怕隻要是個中五境修士,除了範家,老龍城五大姓氏都會來踩上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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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道:“這是最糟糕的結果,我已經知道了,再說說最好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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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神心中略有訝異,這趟倒懸山往返之行,陳平安似乎變了許多。隻是陰神本就形象縹緲,麵容模糊,繼續說道:“鄭大風三拳打倒老龍城第一金丹修士楚陽後,與手持一件半仙兵的苻家元嬰老祖,大戰了一場,苻家經營老龍城這麼久,府邸那塊,早已被打造成類似書院、道觀的小洞天福地,所以那場架,打得不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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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嗤笑道:“示敵以弱,我要乾倒的,從一開始就是老龍城城主苻畦,如果不是我故意壓著境界,那個拿把破鐵槍瞎晃悠的老家夥,早給我撂倒,往他老臉上吐口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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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不太相信鄭大風的言辭,陰神笑著點頭道:“鄭大風說得不算太扯,他那會兒,確實是不願意過早暴露真實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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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心中了然,這符合鄭大風的性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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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成李槐他爹,李二,可能就不會這般藏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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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在當年的驪珠洞天,除了齊先生和楊老頭,以及李寶瓶的哥哥李希聖,恐怕這條老光棍看門人,才是那個學問最大的人物。懂的越多,所求越高,一身拳意反而不如李二純粹,畢竟欲多則心窄。所以鄭大風當初的破鏡,才如此艱辛。以至於需要陳平安和那《精誠篇》,來當他的傳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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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問道:“那就是丁家的女婿,那個帶著媳婦回娘家的桐葉宗嫡傳弟子,害得鄭大風受傷這麼重?為何會談崩,以至於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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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臉色陰沉,隻是撕了一塊醬牛肉丟進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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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姓陰神笑道:“好家夥,來頭還真不小,一到灰塵藥鋪就開門見山說了一大通,大致意思就兩點,一個他叫杜儼,是桐葉宗那位中興老祖的嫡長孫,再一個他杜儼當年在老龍城遮掩身份四處晃蕩,那個姓方年輕人的祖輩,當年是他屁股後頭的小跟班,到了年輕人這一輩,是獨苗,所以希望鄭大風賣他一個麵子,彆讓人家斷了香火。隻要鄭大風點頭答應,他許諾桐葉宗會站在灰塵藥鋪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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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神瞥了眼一直偷瞄那隻養劍葫的鄭大風,冷笑道:“九境武夫,就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明知道杜儼身邊站著個玉璞境修士,還不當回事,還敢笑話人家上五境修士,竟然樂意給人當狗亂吠,鄭大風,現在如何,想不想喝酒啊?想喝就喝嘛,反正你是天下無敵,一個十境元嬰巔峰、外加最少一把仙兵、再又有登龍台地利的苻畦而已,還不是照樣給咱們鄭大爺一拳撂倒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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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翻了個白眼,一隻腳踩在長凳上,勾著肩膀,渾然沒當回事,就是喝不了酒,確實有些難熬。關鍵是陳平安這小子不厚道,自己明明說了滴酒不沾,你陳平安也不喝酒,那就拿回去老老實實彆在腰間啊,你還揭開葫蘆的酒塞算哪門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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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了點頭,好奇問道:“範二隻跟我說鄭大風之前去方家,撂了句話給那個年輕人,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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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丟了手中花生殼在地上,眼神淡漠,“要那家夥生不如死。老趙會些邪門歪道的禁忌手段,到時候那小子有得享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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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一刻,陳平安才轉頭,對身後魏羨四人笑道:“忘了介紹,這家夥叫鄭大風,是我老鄉,九境武夫。看大門的,不過那會兒,我跟他做過幾文錢的生意,我還是念他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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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笑著向四人抱拳,“九境而已,見笑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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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繼續道:“我那把飛劍十五,原先主人就是他的師父。他師父在這幾十年裡頭,好像就收了兩個徒弟,鄭大風九境,他師兄順順當當一路進的十境,就跟咱們吃飯喝水沒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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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眼睛一亮,這路數適合自己哇!吃飯喝水就上了那啥武道十境,自己每天還讀書抄書呢,要是再偷偷喝個酒,還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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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伸手抹了把臉,悶悶道:“你大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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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畫卷四人,心境各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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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姓陰神刺了幾句鄭大風後,繼續說道:“最好的結果,就是鄭大風勝了占儘天時地利的苻畦,接下來就看我們如何帶著鄭大風,一起活著走到這裡,從城外登龍台,回到內城這座灰塵藥鋪!懸,得看天意嘍。不過回頭來看,雲林薑氏的存在,既是最大的危險,而雲林薑氏祖上數位‘大祝’積攢下來的豪閥臉麵,也算是我們的一線生機所在。畢竟在場麵上,若是鄭大風僥幸活著走下登龍台,沒誰敢畫蛇添足,為雲林薑氏或是苻家強出頭,連苻家都不敢明著毀約。至於私底下,也就是登龍台到鋪子之間的這條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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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姓陰神說到這裡,莫名其妙問道:“那個人真不願意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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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那個人,是他和鄭大風離開驪珠洞天入駐老龍城,最大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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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撇撇嘴,“範家那家夥在我出手前就挑明了,最多讓範家不坑我,再就是使得苻家沒辦法駕馭老龍城上邊的雲海,其他的,我鄭大風願意找死,她就親眼看著我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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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綠袍年輕女子的話語,鄭大風略有改動,那個之前來鋪子喝著酒就躋身了元嬰境的範峻茂,那個一劍丟擲出雲海、直接毀掉玉圭宗薑氏元嬰供奉一件上品法袍的範氏女子,對鄭大風說的完整言語,是“過再多年,還是這副做不成大事的爛泥德行,那我就再看你給人釘死一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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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當然不會原封不動說給陳平安聽,太晦氣,也太丟人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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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這番話,趙姓陰神當初都沒辦法聽到。範峻茂的境界攀升,到如今的那個元嬰境界,都透著極大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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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老龍城,恐怕除了城主苻畦之外,所有人打破腦袋都想不出為何範家會逆勢而行,為何最後沒有直接乖乖依附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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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範家,有人說話比範二他爹更管用,甚至比範氏祠堂所有人嗓門加在一起,都要大。不是什麼隱世不出的元嬰老祖宗,元嬰倒是元嬰境,祖宗就算不上了,是範二同父異母的姐姐,那個名聲不顯的大家閨秀範峻茂,隻是她卻沒有站在鄭大風這邊,坦言此次隻看戲,不趟渾水,由著鄭大風慷慨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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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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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姓陰神隨後詳細介紹了範家之外,老龍城五大姓氏的金丹、元嬰地仙,以及各自的大致神通法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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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範二當初在車廂上所說,隻是略多出三人而已,而且沒有從石頭縫裡隨便蹦出個元嬰,算是個不小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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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神笑道:“老龍城和登龍台堪輿圖我今晚就可以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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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當然不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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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神瞥了眼鄭大風,竟是破天荒爆了粗口,“娘希匹,換成保護陳平安多好!就算有大戰,也不需要事事我來擦屁股,一場死戰那也打得教人心裡頭舒坦,哪裡需要如此想著法子縫縫補補,提心吊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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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斜眼道:“哎呦,陪著老子每天曬太陽的舒坦光景,給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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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神冷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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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又問了一遍,“有沒有玉璞境大修士躲在幕後,有的話,是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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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笑道:“咱們寶瓶洲,玉璞境很多嗎?我給你掰手指算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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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開始翹起一根根手指頭,“咱們驪珠洞天,阮邛算一個,大驪宋氏牛氣吧,如今吞並了寶瓶洲將近半壁江山,一樣恨不得把那鐵匠當菩薩供奉起來,對吧?大隋高氏老祖宗,喜歡當個說書先生,算一個,對上我師兄李二,都沒敢下場跟李二對一拳。風雪廟有個魏晉,那是千年一出的劍修天才。真武山肯定有一個,隻是從來不願意露頭。神誥宗宗主,剛剛躋身仙人境,才得了個天君頭銜,觀湖書院山主,則未必是上五境。你數一數,一洲之內,這才幾個玉璞境?當然北俱蘆洲的天君謝實,還有南婆娑洲的劍仙曹曦,墨家遊俠許弱,這些不算,歸根結底,就不算咱們寶瓶洲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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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天君謝實和劍仙曹曦怎麼就不算了,這兩位就是咱們驪珠洞天走出去的,好不好,隻不過牆裡開花牆外香罷了,在彆洲闖蕩出來的修為和名頭,根子還是咱們老鄉,尤其是那個曹曦,祖宅跟我一條巷子,上次我還在泥瓶巷跟這位老劍仙碰了頭,曹曦為人不太厚道,在我家門神上動了手腳,不過被墨家遊俠許弱看出了端倪,隨手破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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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沒得反駁,隻好手撕牛肉乾,狠狠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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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卷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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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到尾,儘量讓自己神色自若的他們,已經快要繃不住臉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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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的“家鄉”,是不是太邪乎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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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門的,是個九境武夫?然後有個十境武夫的師兄?那什麼泥瓶巷就有個名叫曹曦的劍仙,稍遠,是位道家天君的“龍興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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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想要找回場子,道:“可是寶瓶洲才幾個十境武夫?就兩個,李二,宋長鏡,接下來,就輪到我了吧?教你拳法的那個,總不會也是十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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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猶豫了一下,還是坦誠道:“待在我家的這位,應該也是十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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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揉了把臉,“老子當初差點也直接從八境巔峰直奔十境去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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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問道:“那你這會兒再跑幾步給我來個十境看看,豈不是就萬事大吉了?我都不用去登龍台,待在灰塵藥鋪,給鄭大風你做一大桌子慶功宴的飯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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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吃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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躋身十境若是簡單,李二為何要離開驪珠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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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粹武夫的九十之彆,與劍修的十二十三之差,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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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傳說中的武道十一境,與劍修十四境,想一想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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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門檻,比起尋常練氣士的五六、十和十一這兩條鴻溝天塹,更加難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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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認已經心比天高的鄭大風,都不敢奢望那虛無縹緲的武神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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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頭路,何謂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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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楊老頭這位驪珠洞天曆任聖人都要先拜山頭的“神君”這麼多年,鄭大風知道一些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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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姓陰神心情大為舒暢,果然還是需要陳平安這個傳道人,才能讓鄭大風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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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望向對麵那尊陰神,問道:“按照前輩的說法,這座灰塵藥鋪有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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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神笑道:“當然,神君讓我選擇此地作為落腳地,並非是鄭大風隨便跟範家討要的尋常地方,一旦開啟陣法,我在此地,可以發揮出玉璞境的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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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歎氣道:“那也是以折損陰德作為代價提升境界的下乘手段,撐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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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神臉色如常,“真當我隨你走這趟老龍城,就是每天陪著你曬太陽看月亮,等著哪位仙子禦風從你頭頂掠過?隻要撐過了一個月,形勢興許就有變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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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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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那現在開始算一算我們這邊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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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吃著鹽水花生,“你說有哪些?不都在這間屋子裡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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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指了指自己,開心笑道:“我也算?可我距離練成絕世劍術還差一個‘明天’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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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炭似的小丫頭,難得還有些難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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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一本正經,“裴小女俠,你其實才是我們的頂梁柱,主心骨,不可妄自菲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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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笑納了,伸手推了推空碟子,“再來些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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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還真起身去偏房抓了一大把瓜子,丟裴錢身前的小碟子裡,碟子不大的緣故,就顯得那把瓜子分量十足,極有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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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看這家夥,就稍稍順眼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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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終於喝上了第一口酒,放下養劍葫後,飛劍十五掠出,然後陳平安又取出鄭大風贈送的那塊咫尺物玉牌,微笑道:“老龍城不是很多人覺得有錢就了不起嗎?我如今錢沒幾個了,可我多少還是攢下些家當的。我身上這件法袍,名為金醴,是上古仙人遺物,鄭大風,你能不能穿?還有條用蛟龍溝元嬰老蛟龍須製成的縛妖索,你能不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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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搖頭道:“等你躋身了武道煉神三境,就會知道這些所謂的仙家外物,隻會束手束腳。你穿可以保命,我穿了,隻會愈發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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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點頭,拿出一大摞已經畫好的符籙,“陽氣挑燈符應該用不著,登龍台既然類似苻家打造出來的洞天福地,破障符未必沒機會,還有這寶塔鎮妖符……斬鎖符,蛟龍之屬。至於這張我一個朋友親筆書寫的鎮劍符,品相極高,元嬰劍修的本命飛劍,都能夠壓勝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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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僅僅是取出那疊符籙,對麵趙姓陰神就已經微微察覺到一股壓迫感,尤其是那張青色材質的鎮劍符,雖說是專門針對地仙劍修,仍是讓它覺得如芒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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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震驚道:“陳平安,你這趟倒懸山之行,就每天忙著打家劫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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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沒搭理鄭大風,繼續拿出一件件東西,接連三隻瓷瓶,“一頭桐葉洲埋河水妖的不成熟金丹,蛟龍溝那條老蛟的元嬰金丹,還有一顆……十二境大妖的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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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轉頭望向趙姓陰神,指了指最後那隻半臂高的大瓷瓶,“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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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姓陰神搖頭又點頭,“一般人我不信,陳平安說了,我就信……一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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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問道:“有哪些東西,可以救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