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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微笑搖頭,“再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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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回憶那次遊曆,試探性問道:“住客棧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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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還是搖頭,爽朗大笑,起身開始趕人,玩笑道:“彆仗著送了我禮物,就耽誤我修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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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一頭霧水地離開學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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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了三人,沒有按照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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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預期要早了半個時辰送完禮物,陳平安就稍稍繞了些遠路,走在山崖書院寂靜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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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路過客舍,結果陳平安看到李槐獨自一人,鬼鬼祟祟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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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了陳平安,李槐加快步子,急匆匆道:“陳平安,我來就是為了問你個問題,不然我睡不著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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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關於裴錢?你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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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小聲問道:“一開始我覺得是裴錢在吹牛,可我越聽越覺著裴錢了不得啊,陳平安,你跟我說句掏心窩子的實話,裴錢真是一位流落民間的公主殿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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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完全能夠想象裴錢在扯這謊的時候,她板著臉、心裡偷樂的模樣,說不定還要笑話李槐三人這也信,傻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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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說是李槐,當初在大泉邊陲的狐兒鎮,就連鎮上經驗老道的三名捕快,都能給胡說八道的裴錢唬住,李槐劉觀馬濂三個屁大孩子,不中招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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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這些孩子之間的天真戲弄,陳平安不打算拆台,不會在李槐麵前揭穿裴錢的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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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拍了拍李槐的肩膀,“自己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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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使勁點頭,恍然道:“那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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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著問道:“你懂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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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雙臂環胸,一手揉著下巴,“難怪這個小黑炭,瞧見了我的彩繪木偶,一臉嫌棄表情,不行,我明兒得跟她比一比家底兒,高手支招,勝在氣勢!到時候看是誰寶貝更多!公主殿下怎麼了,不也是個黑炭小屁孩兒,有啥了不起的,嘖嘖,小小年紀,就挎著竹刀竹劍,嚇唬誰呢……對了,陳平安,公主殿下喜歡吃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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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伸手按住李槐腦袋,往他學舍那邊輕輕一擰,“趕緊回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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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問過了問題,也心滿意足,就轉身跑回自己學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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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遠處傳來一聲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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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想,肯定是李槐給巡夜夫子逮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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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剛要去給李槐解圍,很快就看到李槐大搖大擺走來,身邊還跟著朱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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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朱斂已經找了借口,說是李槐的遠房親戚,大晚上不認識路,要李槐幫著返回客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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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伸出大拇指,對陳平安說道:“這位朱大哥真是仗義!陳平安,你有這樣的管家,真是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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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李槐轉頭笑望向佝僂老人,“朱大哥,以後要是陳平安待你不好,就來找我李槐,我幫你討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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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左看看右看看,這個名叫李槐的小子,虎頭虎腦的,長得確實不像是個讀書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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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李二,李寶箴,李寶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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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碰到個從驪珠洞天走出來不怪胎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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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覺得自己需要珍惜,所以一下子覺得李槐這小家夥順眼許多,所以愈發慈眉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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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會兒,這李槐瞅著怎麼跟老龍城登門拜訪的那位十境武夫有點像啊,李二,李槐,都姓李,該不會是一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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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自己身為純粹武夫,才能夠最知道一位止境大宗師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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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對自己的武學天賦再自負,也隻敢說若是自己在浩然天下土生土長,天資不變的前提下,有生之年撈到個九境山巔境不難,十境,懸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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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轉過頭,眼神充滿詢問,望向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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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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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氣了個半死,一腳輕輕踹在李槐屁股上,“大半夜還跟孤魂野鬼似的瞎逛蕩,趕緊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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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嚇了一大跳,跑出去後,遠遠指著朱斂說道:“幫我一回,踹我一腳,你我恩怨了清,明天若是再在書院狹路相逢,誰先跑誰就是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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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做了個抬腳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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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很快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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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寶瓶學舍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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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和裴錢,同桌抄書,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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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下筆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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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烏龜爬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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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每抄完一張紙,就要喊“走你”二字,然後擱下毛筆,擰轉手腕,來到裴錢這邊瞅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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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默默無言,滿頭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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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毗鄰京城的旒州州城內,剛剛搬來沒多久的蔡家府邸,來了一位“輩分極高”的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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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在山崖書院,憑借一件咫尺物裡邊的茫茫多法寶,為自己贏得一個“蔡家老祖宗”敞亮綽號的崔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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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的,白衣少年使勁捶打蔡家府門,震天響,大聲嚷嚷道:“小蔡兒小蔡兒,快來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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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心一粒紅痣的俊美少年,身後還跟著位矮小精悍的漢子,漢子身邊還有條黃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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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家那位曾經在山崖書院附近駐紮的大隋供奉老神仙,臉色鐵青地走出密室,在院子裡一掠起身,落在自家大門外的街道上,“姓崔的,你來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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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在那座被大隋京城百姓習慣稱為“小東山”的上空,崔東山和蔡京神有過一場蕩氣回腸的神仙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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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一戰成名,像是給京城百姓無償辦了一場煙花爆竹盛宴,不知道有多少京城人那一夜,抬頭望向書院東華山那邊,看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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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一位元嬰地仙的老祖宗擔任定海神針,原本在京城威風八麵的蔡家,結果很快就搬出京城,隻留下一位在京城為官的家族子弟,守著那麼大一棟規格不輸王侯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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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哈哈笑道:“京神啊,這麼客氣,還親自出門迎接?走走走,趕緊去咱們家裡坐坐,進城比較晚了,又有夜禁,餓壞了我,你趕緊讓人做頓宵夜,咱們爺孫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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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神黑著臉道:“這裡不歡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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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突然伸手指向蔡京神,跳腳罵道:“不認祖宗的龜孫,給臉不要臉對吧?來來來,咱們再打過一場,這次你要是撐得過我五十件法寶,換我喊你祖宗,要是撐不過,你明兒大白天就開始騎馬遊街,喊自己是我崔東山的乖孫子一千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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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神咬牙切齒道:“士可殺不可辱,你要麼今夜打死我,否則休想踏足我蔡家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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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一閃而逝,使了縮地成寸的術法神通,看似稀拉平常,實則迥異於尋常道家脈絡,崔東山又一閃而返,回到原地,“咋說?你要不要自己抹脖子自刎?你這個當孫子的不孝順,我這個當祖宗卻不能不認你,所以我可以借你幾件鋒利的法寶,省得你說沒有趁手的兵器自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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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夥絮絮叨叨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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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材魁梧的老人氣得整個人丹田氣機,翻江倒海,煽風點火,氣勢暴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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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突然收斂笑意,眯起眼,陰惻惻道:“小王八蛋,你大概是覺得東華山一戰,是老祖宗占據了書院的天時地利,所以輸得比較冤枉,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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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神心湖激蕩不已,就在生死大戰一觸即發之際,他驚駭發現崔東山那雙眼眸中,瞳孔竟是豎立,而且散發出一種刺眼的金色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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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神如同被一條興風作浪的遠古蛟龍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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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芒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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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神迅速收斂氣勢,伸出一隻手掌,沉聲道:“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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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那邊門縫裡看人的門房老人,從最早的睡眼惺忪,到手腳冰涼,再到這會兒的如喪考妣,顫顫巍巍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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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大搖大擺率先跨過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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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神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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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和那頭黃牛也先後走入蔡家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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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房關上門後,心中哀歎不已,好不容易躲過了這個瘟神,老祖宗在州城這邊狠狠露了一手,幫著刺史大人擺平了一條狡猾的作祟河妖,才在地方上重新樹立起蔡家威嚴,可這才幾天清淨安穩日子,又來了,真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隻希望接下來和氣生財,莫要再折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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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念叨著要一份宵夜,必須拿出誠意來,蔡京神忍了,給那姓魏的純粹武夫要一壇州城最貴的美酒,忍,連那頭小小龍門境的黃牛妖物,都要在蔡家來一棟獨門獨院的宅子,蔡京神不能忍……也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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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神伸手驅散兩個滿眼好奇的府上婢女,再無旁人在場,開口問道:“你到底要做什麼?乾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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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一隻腳踩在椅子上,一手持酒壺,一手下筷如飛,佳肴與美酒兩不耽誤,狼吞虎咽,含糊道:“你在大隋京城好歹當了百餘年的地頭蛇,與我說說看,如今謀劃那樁刺殺案的蠢貨,幕後主使是哪些貨色,驃騎將軍唐莊山、兵部右侍郎陶鷲、龍牛將軍苗韌這幾個,不用你說,我是知道的,但是你我心知肚明,這些家夥,還不是你們大隋廟堂和山上,真正謀劃此事的幕後大佬。你知道幾個就說幾個,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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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神眼皮子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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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丟掉一塊極其美味的秘製醬鴨腿,舔了舔手指頭,斜眼瞥著蔡京神,微笑道:“我允許你每說一個牽連此事的幕後人,再說一個與此事全然沒有關係的名字,可以是結怨已久的山上死對頭,也可以是隨隨便便被你看不順眼而已的高氏宗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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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打了個飽嗝,“在我吃完這頓宵夜之前,都有效,吃完後,你們蔡家就沒這個機會了,可能你還不太清楚,你留在京城的那個高氏子孫,嗯,就是在國子監當差的蔡家讀書種子,也是馬前卒之一,讀書人嘛,不願眼睜睜看著大隋沉淪,向蠻子大驪低頭俯首,可以理解,高氏養士數百年,不惜一死以報國,我更是欣賞,隻是理解和欣賞當不了飯吃,所以呢,蔡京神,你看著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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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開始繼續大吃大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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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神沉聲問道:“我要先知道一件事,蔡豐是否真的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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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譏笑道:“蔡豐的文人風骨和誌向遠大,需要我來廢話?真把老子當你蔡家老祖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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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神滿臉痛苦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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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看他是一位足可傲視王侯的元嬰地仙,是大隋屈指可數的仙家大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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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蔭庇家族,是人之常情的祖輩本分事,逝者先祖隻能依靠玄之又玄的陰德,蔡京神這些修行有道之人,當然會拿捏好尺寸火候,既不妨礙自身修行,也要鼎力扶持那些有機會反哺家族的好苗子,至於那些子孫後裔,或是走文武仕途,或是走上修行路,光大門楣,光宗耀祖,更是職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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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百餘年間,蔡家就隻出了一位高不成低不就的練氣士,即便不缺蔡京神的指點迷津,以及大把的神仙錢,如今仍是止步於洞府境,而且前途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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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蔡京神更多還是寄希望於那個榜眼郎蔡豐,甚至蔡豐連之後五六十年內的官場升遷、死後獲贈皇帝賜下文貞之流的美諡、繼而陰神顯靈在某地、隨之大隋朝廷順勢敕封為某座郡縣城隍神祇、再大致有百餘年光陰經營、一步步擢升為本州城隍,這些事情,蔡京神都已經準備妥當,隻要蔡豐按部就班,就能走到一州城隍爺的神祇高位,這也是一位元嬰地仙的人力之竭儘了,再往後,就隻能靠蔡豐自己去爭取更多的大道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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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凡夫俗子很難把握,可能一次錯過就是一輩子再無機會,可是練氣士不同,隻要活得足夠長久,風水總能流入自家的一天,到時候就可以用仙家秘法儘量截留在自家門內,不斷積累家底,如世俗人積攢金銀錢財如出一轍,就會有一個又一個的香火小人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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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神如何都沒有想到這個蔡豐,大好的前程不要,竟然腦子進水了,要背著自己和整個家族,摻和這麼一樁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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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輕輕放下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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