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r/
陳平安先去了趟崔東山獨占的那座彆院,在門口那邊,李寶瓶詢問晚上能不能讓裴錢睡她那兒,陳平安說裴錢答應就行。
r/
r/
李寶瓶還問能不能把狹刀祥符和銀色小葫蘆,送給或是借給裴錢,好讓裴錢闖蕩江湖更氣派些。
r/
r/
陳平安就笑著說,暫時不用送裴錢這麼貴重的禮物,裴錢以後行走江湖的包裹行囊,一切所需,他這個當師父的,都會準備好,何況第一次走江湖,不要太紮眼,坐騎是頭小毛驢就挺好,刀跟祥符是差不多的模樣,叫停雪,劍是一把癡心,都不算差了。
r/
r/
李寶瓶還有些惋惜來著。
r/
r/
與小師叔揮手告彆,背著小綠竹箱飛奔而去。
r/
r/
不等陳平安敲門,謝謝就輕輕打開院門。
r/
r/
陳平安笑問道:“不會不方便吧?”
r/
r/
謝謝搖頭,讓出道路。
r/
r/
對於陳平安,印象比於祿終究要好很多。
r/
r/
再者還是“自家公子”的先生,謝謝不敢怠慢,不然最後吃苦頭的,還是她。
r/
r/
正大光明地打量了幾眼陳平安,謝謝說道:“隻聽說女大十八變,怎麼你變了這麼多?”
r/
r/
陳平安進了院子,謝謝猶豫了一下,還是關上了門,同時還有些自嘲,就如今自己這幅不堪入目的尊容,陳平安就算失心瘋,他吃得下嘴,算他本事。
r/
r/
何況陳平安是什麼樣的人,謝謝一清二楚,她從不覺得雙方是一路人,更談不上一見如故心生傾慕,不過不討厭,僅此而已。
r/
r/
就跟世人看待書法,是鐘情於酣暢淋漓的草書,還是喜歡規規矩矩的楷書,個人趣味而已,並無高下之分。
r/
r/
比起不待見於祿,謝謝對陳平安要客氣寬容許多,主動指了指正屋外的綠竹廊道,“不用脫鞋子,是大隋青霄渡特產的仙家綠竹,冬暖夏涼。適宜修士打坐,公子離開之前,讓我捎話給林守一,可以來這邊修行雷法,隻是我覺得林守一應該不會答應,就沒去自討沒趣。”
r/
r/
陳平安還是脫了那雙裴錢在狐兒鎮偷偷購買,最後送給自己的靴子。
r/
r/
盤腿坐在果真舒適的綠竹地板上,手腕翻轉,從咫尺物當中取出一壺買自蜂尾渡口的水井仙人釀,問道:“要不要喝?市井佳釀而已。”
r/
r/
不遠處,斜坐-台階上的謝謝點點頭。
r/
r/
陳平安將酒壺輕輕拋去。
r/
r/
謝謝接過了酒壺,打開後聞了聞,“竟然還不錯,不愧是從方寸物裡邊取出的東西。”
r/
r/
謝謝沒急著喝酒,笑問道:“你身上那件袍子,是法袍吧?因為是在這座院子的緣故,我才能察覺到它的那點靈氣流轉。”
r/
r/
陳平安點了點頭,“袍子叫金醴,是我去倒懸山的路上,在一個名為蛟龍溝的地方,偶然所得。”
r/
r/
謝謝轉過頭,望向院門那邊,眼神複雜,喃喃道:“那你運氣真不錯。”
r/
r/
陳平安嗯了一聲,摘下養劍葫,喝了口酒。
r/
r/
謝謝笑道:“還真會喝酒了啊,這趟江湖遠門沒白走。”
r/
r/
陳平安假裝沒聽見,伸手摸了摸竹地板,靈氣如細水流淌,雖說還比不上一等一的仙家府邸、洞天,已經比起世俗王朝那些仙家客棧的最上等屋舍,所蘊含的靈氣更加充沛了。
r/
r/
天地寂寥。
r/
r/
謝謝自言自語道:“星星點點燈四方,一道銀河水中央。消暑否?仙家茅舍好清涼。”
r/
r/
陳平安微笑道:“是你們盧氏王朝哪位文豪詩仙寫的?”
r/
r/
謝謝緩緩搖頭,“很久以前,差不多也是這樣的一個晚上,我師父隨口念叨的一段,沒頭沒尾的,她說詞是‘詩餘’,小道而已,與書法弈棋一樣,不值一提。”
r/
r/
陳平安說道:“在倒懸山靈芝齋,我本來給你和林守一都準備了份禮物,你那份,當時我誤以為隻是一副無法修複的破敗甘露甲,很低的價格就買下來,後來才知道是神人承露甲的八副祖宗甲丸之一,還給一個朋友修好了。跟崔東山在青鸞國那邊遇上後,關於此事,崔東山說不要送你這麼貴的東西,交情沒好到那份上,說不定還要被你誤會有所企圖。我覺得挺有道理,就想著大不了先存著,哪天我們成了真正的朋友,再送你不遲。所以今天先送你這個,接著。”
r/
r/
謝謝轉過頭,伸手接住一件雕琢精美的羊脂美玉小把件,是那白牛銜靈芝。
r/
r/
陳平安笑道:“是當時倒懸山靈芝齋贈送的小彩頭,彆嫌棄。”
r/
r/
謝謝笑道:“你是在暗示我,隻要跟你陳平安成了朋友,就能拿到手一件價值連城的兵家重器?”
r/
r/
陳平安笑著不說話。
r/
r/
謝謝攥著那質感溫潤細膩的玉把件,自顧自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r/
r/
陳平安舉起養劍葫,忍住笑,“謝謝了啊。”
r/
r/
謝謝瞥了眼陳平安,“呦,走了沒幾年功夫,還學會油嘴滑舌了?真是士彆三日,當刮目相待啊。”
r/
r/
陳平安彆好養劍葫在腰間,雙手籠袖,感慨道:“那次李槐給外人欺負,你,林守一和於祿,都很仗義,我聽說後,真的很高興。所以我說了那件甘露甲西嶽的事情,不是跟你顯擺什麼,而是真的很希望有一天,我能跟你謝謝成為朋友。我其實也有私心,就算我們做不成朋友,我也希望你能夠跟小寶瓶,還有李槐,成為要好的朋友,以後可以在書院多照顧他們。”
r/
r/
還有一點原因,陳平安說不出口。
r/
r/
不管其中有多少彎彎道道,陳平安如今終究是崔東山名義上的先生,很有管教無方的嫌疑。
r/
r/
崔東山將謝謝收為貼身婢女,怎麼看都是在禍害謝謝這位曾經盧氏王朝的修道天才。
r/
r/
隻是世事複雜,許多看似好心的一廂情願,反而會辦壞事。
r/
r/
彆人的一些傷疤不去碰,相安無事。
r/
r/
一揭開,鮮血淋漓。
r/
r/
陳平安坐在台階底部,穿著靴子。
r/
r/
謝謝輕聲道:“我就不送了。”
r/
r/
陳平安擺擺手,“不用。”
r/
r/
陳平安走後,謝謝沒來由掩嘴而笑。
r/
r/
不知為何,總覺得那人像是偷腥的貓兒,大半夜溜回家,免得家中母老虎發威。
r/
r/
當然這隻是謝謝一個很莫名其妙的想法。
r/
r/
女人心海底針。
r/
r/
隻能說明謝謝當下心情不錯。
r/
r/
謝謝抬起手,將那隻白牛銜靈芝玉把件高高舉起。
r/
r/
還挺好看。
r/
r/
————
r/
r/
陳平安離開這處書院數一數二的風水寶地,於祿一人獨住學舍,雖然此刻屋內已經熄燈,陳平安敲門敲得沒有猶豫。
r/
r/
於祿很快隨便踩著靴子來開門,笑道:“稀客稀客。”
r/
r/
於祿率先轉身去點燈,陳平安幫著關上門,兩人對坐。
r/
r/
於祿屋內,除了一些學舍早就為書院學子準備的物件,此外可謂空無一物。
r/
r/
這就是於祿。
r/
r/
好似心頭沒有任何掛礙。
r/
r/
身為一個大王朝的太子殿下,亡國之後,依舊與世無爭,哪怕是麵對罪魁禍首之一的崔東山,一樣沒有像刻骨之恨的謝謝那樣。
r/
r/
這一點,於祿跟豪閥出身的武瘋子朱斂,有些相似。
r/
r/
陳平安當年在趕往大隋書院的路途中,多是他和於祿兩人輪流守夜,一個前半夜一個後半夜,若是守前半夜的人沒有睡意,在篝火旁坐著,其實也沒有什麼話好聊,經常是陳平安練習立樁劍爐或是六步走樁,若是立樁,於祿就自顧自發呆,若是走樁,於祿就看一會兒。
r/
r/
於祿不喝酒。
r/
r/
陳平安也沒有喝酒。
r/
r/
將那本同樣買自倒懸山的神仙書《山海誌》,送給了於祿。
r/
r/
於祿自然道謝,說他窮的叮當響,可沒有禮物可送,就隻能將陳平安送到學舍門口了。
r/
r/
陳平安離開後。
r/
r/
於祿輕輕關上門。
r/
r/
繼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屋內,閉眼“散步”,雙拳一鬆一握,以此反複。
r/
r/
在於祿練拳之時,謝謝同樣坐在綠竹廊道,勤勉修行。
r/
r/
————
r/
r/
林守一看到陳平安的時候,並沒有驚訝。
r/
r/
事實上他先前就知道了陳平安的到來,隻是猶豫之後,沒有主動去客舍那邊找陳平安。
r/
r/
陳平安送出了靈芝齋那部殘本的雷法道書,當時有文字注解,“世間孤本,若非殘缺數十頁,否則無價”。
r/
r/
林守一沒有拒絕。
r/
r/
陳平安笑道:“謝謝讓我捎句話給你,如果不介意的話,請你去她那邊日常修行。”
r/
r/
林守一想了想,點頭道:“好,我白天隻要有空,就會去的。”
r/
r/
陳平安沒有久留,屁股還沒坐熱長凳,待了不到半炷香,就要告辭離去,林守一在開門前,明顯是在一張蒲團上,修習一門吐納術。
r/
r/
林守一突然笑問道:“陳平安,知道為什麼我願意收下這麼貴重的禮物嗎?”
r/
r/
陳平安停下腳步,轉身問道:“怎麼說?”
r/
r/
從不會留人在學舍的林守一,破天荒走到桌旁,倒了兩杯茶水,陳平安便返身坐下。
r/
r/
已經成為一位風度翩翩公子哥的林守一,沉默片刻,說道:“我知道以後自己肯定回禮更重。”
r/
r/
陳平安笑著點頭。
r/
r/
果然沒變,這家夥還是那副冷淡性子。
r/
r/
林守一轉頭看了眼竹箱,嘴角翹起,“再就是,我很感激你一件事情。你猜猜看。”
r/
r/
你都做出這麼個動作了,還猜什麼,陳平安無奈道:“不就是送了你一隻竹箱嗎,雖然是當年我棋墩山那邊,用青神山移植生發而成的竹子製成,可說實話,肯定比不上現在那本雷法道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