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把兜兒裡的鑰匙遞給於麗,笑著說道:“直接去後院兒就行,我媽和我奶都過去,車子就在倒座房窗戶底下,明早騎走吧”
說完就出了他們家的門兒,屋子太窄吧,於麗有些激動,怕屋裡錯不開身,再當著閆解成的麵兒有啥接觸,不太好,再說這麼小的屋子待著不舒服。
跟著熱情相送的於麗兩口子擺了擺手,便拐到中院兒一大爺家,進了門兒,正見一大媽正用漿子粘鞋底兒,一大爺在邊聽匣子音邊喝茶。
見李學武進了屋,老兩口兒很是詫異,李學武見是晚上了,也沒廢話,開門見山地說出了請求。
一大媽答應的很痛快,用家裡的縫紉機也答應了,都是一個院兒住著,誰用不著誰的。
彆看李學武現在傳說要下來了,就是真下來了一大爺也不會踩吧他,因為李學武成為保衛科長的時候一大爺也沒巴結李學武。
為啥?就因為一大爺是八級工,這就是一個不求人的崗位,軋鋼廠可以換一個保衛科長,領導眉頭都不用皺一下。
但是要說換走一大爺,那是萬萬不可能的,軋鋼廠這麼大的規模也沒說趁幾個八級工啊,都是寶貝疙瘩。
這個時代技術工人就是硬氣,你李學武今天可以被撤職,但是工人是不會被撤職的,那個崗位就是他的,即使工件沒做好,那也是他的,還沒聽誰說給一大爺撤成七級工、六級工的呢。
見一大媽答應的,也沒應一大爺的留,跟兩口子打了招呼便出了門兒。
李學武沒打算今晚就去找秦淮茹說這事兒的,明天早上再說就是了,可是剛走到後院兒打開自己家的門,就見秦淮茹帶著棒梗從月亮門兒轉過來了。
“正想找你去呢,就見你從一大爺家出來了”秦淮茹笑著走過來,棒梗也跟在後麵跟李學武點著頭,叫了聲:“武叔”。
自從上次在這兒跟李學武達成“戰略合作夥伴關係”後,棒梗便不再像以前那樣懼怕“李二疤瘌”了,雖然現在還得掃地喂雞,但是見了李學武的麵兒也敢正常打招呼的,
李學武打開門,拉亮了燈繩,讓秦淮茹娘倆兒進來了。
這屋裡連個窗簾也沒有,新打的窗子很是明亮,站在外麵看屋裡看得真珠兒的,也不怕彆人誤會,再說秦淮茹是娘倆兒一起來的,更沒了忌諱。
“咋地了?都這個時候了棒梗還沒睡啊?”李學武把壁爐裡的火用火鉗子挑了挑,又扔了兩塊兒煤球進去,讓火燒的更旺一些,又去廚房看了看暖氣的爐灶,也重新填了煤球。
這屋裡雖然沒有安裝窗簾和門簾,卻是一點兒也不冷,大姥這兩天一直在燒著屋子,就是為了屋裡暖和,好散散氣味。
白天的時候大姥會來開一陣兒窗戶換換氣,走的時候再關上。
因為屋裡的暖氣已經通了水,不能長時間開窗戶,怕被凍了。
秦淮茹進了屋卻是沒有回答李學武的話,而是仔細打量了起來。
這間屋子其實跟秦淮茹家是一樣大小的,卻是收拾的比她們家規整多了,尤其是雪白的頂棚,被白熾燈一晃,更顯得明亮。
這屋裡的家具看著是老舊家具,卻是帶著曆史的厚重感,這兩天大姥和老太太沒事兒來這邊兒轉,會幫李學武收拾收拾衛生,家具都已經被擦出來了,沒有了在商店的那種“明珠蒙塵”,而是變得整潔,再加上曆史的包漿,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剛扣哧他寫完作業,就說來你家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收拾的,現在一看,你家收拾的可真好,這沙發和掛鐘都是我沒見過的樣式”
見秦淮茹說的驚訝,李學武笑著讓這娘倆兒在沙發上坐,說道:“都是舊貨,圖個便宜”
秦淮茹倒是精明,對著李學武挑了挑眼角兒說道:“你就蒙我吧,我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東西好賴我能看不出來?”
說著指著李學武讓這娘倆兒坐的沙發說道:“這就不是個便宜貨,我在供銷社見過的比這個次的都標價30多呢”
李學武坐到單人沙發上,從兜裡掏出兩塊兒糖扔給棒梗,自己則是掏出煙就著壁爐點上了。
棒梗倒是在李學武這兒懂禮貌了,見李學武很是隨意地給自己扔糖,像是給大人扔煙似的,想著這武叔真講究,比傻叔可瀟灑多了。
“謝謝武叔!”
李學武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將煙盒放在了身前的茶幾上,對著坐在旁邊的秦淮茹說道:“剛才還說呢,想找你幫點兒忙,想著晚了不方便就沒往你家去”
秦淮茹也是有一肚子話想要跟李學武說,這會兒聽見李學武說要找自己幫忙,便點頭道:“你說,跟姐你還客氣啊”
李學武是知道秦淮茹來找自己乾嘛來的,見她知道自己的事情,對自己還是那個樣子,便直接說道:“明天你有事兒嘛?我這屋需要做新棉被和褥子,還要做炕被,還有窗簾這些布藝,我知道你手藝好,要是有空的話明天來幫我做一天吧,我們家供飯”
秦淮茹打了一下去摸茶幾的棒梗的手,瞪了棒梗一眼,說道:“瞧你說的,你不供飯我就不幫你做了?就是個手藝活兒,都找誰了?”
既然李學武說明天做一天,那麼就是想著一天全都做出來的,一定是找了幾個人一起做,最起碼剛才去一大爺家就應該是去找一大媽去了。
李學武在壁爐裡彈了彈煙灰,見煙灰都被灶口吸了進去,想著這爐子還真挺好用。
“沒找誰,就是我媽和我奶,還有於麗,一大媽,再加上你,我媽說五個人足夠了,還有,可能用到你家的縫紉機”
秦淮茹倒是沒在意地說道:“行,趕明早收拾完我就過來,棉布和棉花買得了嗎?”
李學武指了指裡屋,又覺得先讓秦淮茹看看也好,有不夠的自己好趕緊找補上,便站起身領著秦淮茹去了南屋臥室。
秦淮茹瞪了棒梗一眼,小聲說道:“乖乖坐在這兒,不許亂碰東西啊”說完便跟著李學武去了南屋。
李學武上次收拾完家具便將布匹和棉花放在了炕稍的炕櫃上,這張炕櫃是大佬用實木給打的,一點兒膠水和油漆都沒用,純卯榫固定,就用了清漆罩了麵兒。
抖了開卷好的布,還有那袋子棉花,秦淮茹看得直眼暈,道:“你這是買了多少啊?”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我軋鋼廠那套行李還得用,拿不回來,倒座房那邊的那套行李也是日子久了,準備拆了做炕被,所以這邊還得幫我做兩套被褥”
李學武指著那卷藏藍色花紋和大花的被麵兒,白色的被裡布示意就用這些布。
又指著那塊兒白沙布和藏青色的純色棉布說道:“窗簾做兩套,一套白沙透光的,一套藏藍色不透光的”
秦淮茹摸了摸那卷白沙布羨慕地說道:“你咋那麼講究呢,還做兩套”
李學武笑著道:“我可沒有時間像你們家似的在窗簾上繡各種圖案,隻能刪繁就簡了”
秦淮茹是女人,又是常做女工活兒的,當然知道這兩套窗簾都是各有什麼作用,但是李學武這麼說了,自己也就這麼聽了。
“還說簡單呢,看你家說是老房子,但是處處帶著新玩意兒呢,那是窗簾盒子吧,你姥爺的手藝可真巧”
大姥對於木工活兒有著自己的堅持,這屋裡的大件兒是幫不上忙了,但是每一處小件兒都透露出大姥對於這個外孫子的愛護。
就那窗簾盒子都能雕刻出鏤空的花來,上了清漆,更是顯出木頭原汁原味的感覺。
“我姥爺對我那是沒的說,這些都做完再幫我給屋門做個門簾,就用我倒座房那套行李的外皮,加上拆下來的舊棉花,剩下的缺什麼你就幫我想著點兒,如果不夠了我再去買”
秦淮茹坐在炕上,感受著屁股底下的溫暖,看著窗明幾淨,光亮異常的屋子,感慨地說道:“我們家啥時候能過你這樣的日子”
李學武走到窗下書桌旁,在桌上的煙灰缸裡熄滅了煙頭兒,把鋼筆收進了抽屜,又把台燈擺正了,拉亮了,又拉滅了。
“隻要肯奮鬥,會有那麼一天的”
秦淮茹習慣了這小子給自己灌雞湯了,也沒在意李學武跟自己說虛話,站起身走到李學武身邊小聲地問道:“廠裡傳的是咋回事兒?”
李學武見秦淮茹走近自己,挑了挑眉毛,笑道:“就是那麼回事兒唄,我被擼了,以後可能跟你一起去車零件去了,到時候就指著秦姐你照顧我了”
秦淮茹氣著打了李學武一拳頭,看著棒梗在客廳研究李學武的“小怪獸”電視收音一體機,對著李學武嗔道:“你怎麼這麼不正經呢,都要被撤職了還嬉皮笑臉的,你跟姐說實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李學武咪咪著眼睛說道:“廠長是那麼說的,付斌也這麼說了,但是要等到周一才能定呢,百分之九十九吧,是要被擼了”
秦淮茹緊張地抓住李學武的袖子說道:“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沒找找關係?你不是跟李懷德關係很好的嘛,怎麼不去找找他啊?”
李學武笑著問道:“誰說我跟李懷德關係好了?我才來幾天啊,攏共都沒見幾回麵兒,你不會真以為他姓李,我也姓李,他就能照顧我吧”
秦淮茹打量著李學武的表情,想要看出李學武到底是個什麼心思,但是這小子的臉就跟川劇的變臉似的,根本看不出來什麼。
“那天你們不是還坐一塊兒看電影來著嘛,後來還不是一起喝酒,還有,還有你不是給他弄了那麼些肉食嘛,就不記得你一點兒情?”
李學武把秦淮茹手裡的袖子拉開,抬腿坐到了書桌上對著秦淮茹說道:“我的好秦姐啊,您這都是打哪兒聽到的啊,都是因緣際會罷了,您不會真以為我神通廣大能弄來那麼多肉食吧,我放家裡天天吃好不好,何必給軋鋼廠呢”
見秦淮茹一臉疑惑,李學武解釋道:“機關裡的關係沒有一樣兒是真的,隻有切身的利益是真的,我跟他喝頓酒,整點兒肉就是好朋友了?機關樓裡的哪有好朋友啊,不拿機關槍對著射都算是關係好的了,就差拿著迫擊炮對著轟了,都是恨不得對方早點兒死,好給自己讓位置的主兒”
秦淮茹被李學武的比喻逗得嘿嘿直笑,還拍了李學武大腿一巴掌,嗔道:“哪有你說的那麼邪乎,那機關樓裡的人都不用活了”
李學武見秦淮茹離得自己近了,便想著早點兒結束話題,對著秦淮茹問道:“優勝劣汰,生死大敵,對了,你找我來乾嘛了?”
秦淮茹嗔道:“還說呢,差點被你打岔給整忘了,這不是聽說那些消息過來打聽打聽嘛,我怕你西院兒的工程也停了,這不是早點兒問問嘛”
李學武哭笑不得地說道:“那是我大姥跟我那幾個發小兒的產業,我就是把院兒和倒座房借給他們了,又不是我的產業,您該乾就乾著啊”
秦淮茹見李學武又跟自己打啞謎,使勁兒地拍了李學武的大腿一下,妗妗著鼻子說道:“你就蒙我吧,啊,你的院,你的房,你出錢修,你供飯,你跟我說是他們的,我咋沒遇到過這好事兒呢”
李學武見這秦淮茹離自己又近了一步,還跟自己動手動腳的,便挑了挑眉毛,對著棒梗努努嘴,說道:“當著孩子麵兒乾啥呢,還想好事兒?他們是給我賣命呢,你也想給我賣命啊”
秦淮茹看了看兒子正對著那台小怪獸“動手”呢,好像能從那屏幕裡看出人兒來似的,見兒子沒有往這邊看,秦淮茹混不在意地把手搭在了李學武的大腿上。
“我都不怕你怕啥,要是真有這種好事兒姐的命就賣給你,你說吧,隻要你管姐這三個孩子的出路,你想讓姐乾啥,姐二話不說指定給你乾”
李學武的大腿被秦淮茹的手一搭上就是猛地一拘靈,這娘們兒太會撩吧人了,那手放的位置恰到好處。
往前一寸是越界,往後一寸是距離,現在正正好好是麻癢癢。
“我可是正經人,啥賣不賣的,還有,我可是要被擼下來的人了,你還想著跟我?我哪有什麼能力安排三個孩子啊,再說了,你不怕你婆婆跟你玩兒命啊”
秦淮茹挪動腳步擋住了門口,手在李學武的大腿上滑動,待到擋住門的時候中指彎曲被大拇指扣住,然後向李學武的要害輕輕彈了一下。
一指禪逗式完李學武,看著眼前一臉壞笑的男人,秦淮茹嗔道:“擼不擼的都是你說的,我可不知道,正經人占人家房子和老婆啊,你把許大茂的媳婦兒藏哪兒去了?”
“秦姐,說話可要負責的啊,我李學武清清白白做人,規規矩矩做事兒,可不會做這種事兒的,許大茂的媳婦兒是楊花,跟他去了南方了,我上哪兒藏去,再有這房子,可是白紙黑字寫著的”
見李學武一臉的無辜表情,秦淮茹曲指再次彈了一下李學武的要害,裝作嚴厲卻又嬌笑地說道:“你說的話我現在是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了,要我看啊,就算是楊廠長被擼,我都不信你被擼,我反正是靠上你了,我不管你是不是科長,三個孩子就交給你安排了”
李學武坐在書桌上,本來就比秦淮茹高,這會兒見到棒梗正在往這邊看,壞笑著對著棒梗眨了眨眼睛。
棒梗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不知道自己媽媽在跟武叔說著什麼,媽媽背著身也看不見媽媽表情,隻能對著跟自己對暗號的武叔也眨了眨眼睛,然後繼續對著小怪獸發呆。
看見李學武跟自己兒子耍怪,秦淮茹挑著眉毛說道:“到底行不行啊,給個話兒啊,你要是擔心我婆婆,我也給你個準話兒,你沒看出來為啥我婆婆讓我帶著棒梗來啊,就是給你下條件呢”
李學武壞笑著說道:“你都不怕死,我還怕辛苦埋?行啊,安排還不好安排,都跟著我三舅去收破爛兒去”
得了李學武的“準話兒”,秦淮茹便巧笑著把手收了回去,隻是收的過程中手指無意間輕輕拂過,再次對著李學武嗔道:“行啊,你說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你不怕我咬你就行”
試了試手感,秦淮茹又嬌聲道:“小夥子本錢很足啊”
李學武用手打掉那隻作怪的手,對著秦淮茹說道:“你還真想當著你兒子的麵兒跟我練全武行啊,注意影響啊,這都沒個窗簾,外麵看著真珠的,我可不想玩現場直播”
秦淮茹整理了一下表情說道:“不然為啥小聲跟你說話啊,棒梗大了,啥都知道了,小孩子話多,嘴沒個把門兒的”
李學武“嗬嗬”笑道:“你婆婆教的好,最起碼把沒有公雞,母雞下的蛋不能孵小雞這事兒弄明白了”
秦淮茹現在說完了私密的事兒,也不怕大聲了,正常著聲音對著李學武說道:“還說呢,那隻公雞什麼時候買來啊,棒梗還等著孵小雞呢”
這會兒“看”電視的棒梗也接話兒道:“就是啊,武叔,您不是說那兩隻雞有我一隻的嘛,咱們不是還準備天天吃雞蛋,月月有雞肉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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