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雅婷早先是看不上許寧的,這人太滑了,說話辦事兒都是帶著功利性,但是相處久了才發現這人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的,比如說忠誠,比如血性,比如認真,就連以前最煩的圓滑都變成了會處理人際關係。
“沒有什麼情況,除了您交代的那間辦公室,我都看了看,很正常,有些私人的小東西我也沒收”
李學武點了點頭問向許寧:“你的情況怎麼樣?看你臉色好些了”
許寧揚了揚受傷的胳膊,咧著嘴玩笑似地說道:“傷筋動骨一百天,怎麼都得養一陣兒,但是咱們保衛科的人可都是鋼筋鐵骨,我感覺我還能拚一拚,看您的黑眼圈,今晚還是我去吧”
李學武搖了搖頭說道:“你可拉倒吧,就你這身體,整一宿還不得進醫院啊,好好在廠區值班得了,有用得著你的時候”
許寧指了指李學武的臉說道:“您看看您這臉色,都差成什麼樣了,這可是長時間的持久戰,您不會也想像我一樣先倒下吧”
韓雅婷看了看李學武的臉色,附和著說道:“是啊科長,您這臉色實在是不怎麼樣,還是我去吧,反正今天他是被廠辦接走的,回去也就是睡覺,應該沒什麼事兒的”
見李學武還要說,許寧又是勸道:“科長,您不讓我去,總得讓韓股長去吧,回去休息吧,啊,明天那人不是還要去釣魚嘛,咱們三個隻有您能頂上去了,您更得辛苦了”
李學武見這兩人都是勸自己休息,老話兒講患難見真情,現在廠裡一定都知道自己要下了,這兩人還能這樣關心自己,可見自己的付出沒有白費。
“行,那我今天就休息一天,辛苦韓股長了”
韓雅婷給李學武敬禮道:“保證完成任務”
李學武見天色不早了,跟兩人說了一聲便下樓回家去了。
路上的時候李學武是全程戒備的,無論是腰上的短槍,還是背上的長槍,都是上了膛的,就怕人家給自己玩“斬首行動”。
等進了西院,剛把車子停穩,就見大姥披著衣服出來了,顯然是從窗子裡看見自己了,也沒問李學武為啥這麼晚,而是問了吃沒吃,就去關西院兒的大門。
李學武想著家裡有吃的就墊吧一口,沒有就不吃了,趕明早一起吃。
大姥卻是說家裡已經給留了夥食了,李學武也沒回倒座房,而是先去了自己家。
剛走進二門兒就見三大爺從家裡往出走,手裡也沒拎著啥,像是在等李學武似的,正好趕上李學武進門,兩人走了個對頭。
“嗬,三大爺這麼晚出去啊?”李學武倒是先打的招呼。
三大爺背著手,笑嗬嗬地說道:“沒事,吃完了溜達溜達,李科長這是公務繁忙啊,才下班?”
李學武一聽,這話是話裡有話兒啊,挑了挑眉毛看了看三大爺家正在趴窗戶往這邊看的閆解成,嘴上回道:“啥忙不忙的,還能有您這人民教師忙啊,我都閒的想跟您一起釣魚去了”
三大爺歪了一下腦袋笑著說道:“就你?你會嗎?知道你要閒下來了,釣魚也不失為一個修養身心的好樂趣,你要是真想學我倒是可以教你,但是得收學費啊”
李學武見三大爺沒事兒找事兒,便說道:“我倒是真想學,明天正好周日,我聽說昆明湖的魚又多又大,想去試試手兒呢,要不您先借我根兒魚竿我先去試試手兒,不行的話再跟你學?”
三大爺最聽不得的就是這個“借”字,這是在三大爺家永遠都不會出現的字眼兒,閆解成這親兒子要借用自行車都沒批準,更何況是馬上就“昨日黃花”的“李科長”呢。
“嘿嘿,什麼叫借啊?我們家可沒有這個字兒,借出去的魚竿釣上魚怎麼算啊”
三大爺撇了撇嘴,對著李學武橫了橫眼睛。
“就在剛才,我們家的晚飯桌上,老大媳婦說自己老姑來了,想要借車子帶著她姑轉轉四九城,老二又說自己受你三大媽指使要借車子去鄉下,老三又說周日要借車子跟體育老師去學體操”
三大爺眯了眯眼睛問道:“那伱知道我是怎麼回複的嗎?”
李學武有些好笑地看著三大爺搖了搖頭,道:“其他人我倒是能夠想得出,但是您家的“特殊製度”我那還真不知道,我倒是想聽聽您是怎麼處理的”
麵對這麼複雜的用車環境和訴求,放在小車隊,小車隊長都得撓頭,按照一般家庭,非得因為一台自行車打冒煙了不可,但是在三大爺的運籌帷幄之下,巧妙地給三個孩子都出了自認為合適的安排。
“嘿嘿,老大媳婦兒的姑姑不是想看熱鬨嘛,可以陪著她老姑,走到那個王府井兒大街去轉轉,那多好啊,看熱鬨嘛,騎自行車嗖就過去了,然後再腿兒著沒幾步就到大柵欄了,在那兒轉轉那就更熱鬨了”
“老二不是想騎著車子去鄉下嘛,腿兒著去多好啊,也沒多遠,那邊路不好走,還省著費車胎了”
“老三不是想去地壇學體操嘛,可以走著去啊,嘿,連公共汽車都不用坐,跟著公交車跑,這就算賺了8分錢了,還能鍛煉身體呢”
李學武笑著給三大爺豎起一個大拇哥,說道:“您可真會算計啊,我倒是對於閻解曠的去法有些不同意見”
聽李學武這麼說,三大爺詫異地看著李學武,這這還有比自己還會算計的人存在嗎?
李學武笑著挑了挑眉毛說道:“讓閻解曠跟著火車跑,火車票更貴”
“去你的吧,你小子蔫兒壞損”
李學武也沒管三大爺跟自己逗殼子,再次問道:“您明天去釣魚?”
三大爺詫異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李學武嘴撇了撇那邊的自行車說道:“三個孩子都沒借,那就是您自己用唄”
三大爺理直氣壯地說道:“當然是我用,我明天準備去城外鑿冰窟窿釣魚去,他們借車子不是玩就是花錢去,沒個正經事兒,我釣魚不花錢,釣回魚來,我可以賣到傻柱他們那個食堂去,不就能換錢回來過日子嘛,那傻柱最近正求著我辦事兒呢,他一準兒能答應”
李學武看著“老謀深算”的三大爺,心裡暗自好笑,要不是自己攔著,明天您去不去得上還兩說呢,今天您跟我這兒笑,有您哭的一天。
“那您可真是會過日子,這街坊四鄰我就最佩服您了,您過日子真是這個”說著話又給三大爺豎了個大拇哥。
李學武放下手,又用眼神兒比劃了一下那邊的小屋,道:“但是吧,解成那邊兒怎麼回事兒啊?我瞧著解成那屋有人哭呢?”
感情三大爺打發完三個兒女,飯桌上就起了嗝計。
於麗聽完自己公公的話已經氣飽了,哪有心思吃飯,今天自己老爹求到自己這兒,本以為新媳婦兒第一次開口,咋地不能算句話,可公爹這麼不給自己麵子,這娘家以後還怎麼回去啊。
三大爺沒想過為什麼自己不能走著去釣魚,也沒想過釣不上魚怎麼辦,反正是心疼自行車,不想借。
於麗兩口子吃完了回家就吵起來了,三大爺也不去勸,吵就吵,反正彆借自行車就行。
現在閆解成躲避戰火跑到他媽家來了,留下於麗一個人在屋裡哭呢。
三大爺看了看自己大兒子那屋,不在意地說道:“嗨,兩口子閒磕搭牙唄,怎麼?聽你這意思是真準備明天跟我一起去釣魚?”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說道:“您是聽閆解成說什麼了吧,就是您聽得那樣兒,我這不是給自己找點兒營生嘛,以後可是閒下來了”
三大爺麵露喜色卻又馬上板著一張臉,但是挑動著嘴角可惜地說道:“真下來了?為了啥啊?老大說了我還以為他瞎掰呢”
李學武也是配合著一臉可惜地說道:“唉,一言難儘啊,以後我就跟您混了,咱爺倆兒就成立個釣魚小分隊,您當隊長,您一根魚竿,我一個抄網,咱們做大做強,發家致富”
三大爺心裡正暗自編排李學武,也沒看出李學武的壞樣兒,點頭道:“那感情好啊,但是可得有一樣啊,你得自己去買魚具去,我這兩根兒都是自己要用的”
李學武正想著明天怎麼去監視釣魚的扈正權呢,自己一個人抵近偵查有點兒打眼,這有三大爺跟自己打掩護,更有把握了。
“好好好,我明兒一大早就去買,我都打聽好了,海子那邊兒沒大魚,昆明湖那邊有,現在的老手兒都去那邊兒去釣”
三大爺心裡現在很舒坦,拍了拍李學武的肩膀說道:“嗯嗯,那就去昆明湖,我知道那邊兒,我還能不知道?我可是老釣手了,還有,彆傷心了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你看你三大爺,這麼些年不也風風雨雨地過來了嘛,以後你還是小李”
李學武目送著誌得意滿的三大爺回了家,這才一臉壞笑地往自己家走。
愛看熱鬨的二大媽又在月亮門兒往這邊兒探望著,見李學武和三大爺分開,便疾步回了家,連要去的廁所都不去了。
進了家門就對著喝酒聽匣子音兒的二大爺說道:“我說,這李學武不是要下來了嘛,咋還跟三大爺聊得那麼開心,不會是你聽錯消息了吧”
二大爺把酒盅一頓,嘖了嘴裡的酒說道:“扯,我問了好幾個人,都說他惹了禍了,要下來了,你彆看老閆跟他笑麼滋兒的,說不定怎麼笑話他呢,李學武那個小年輕的也是個不長心的唄,嗨,我就說他長不了,怎麼著?照著我的話兒去了吧”
坐在八仙桌上吃飯的劉光天點頭道:“還是您有遠見,得虧沒有往他跟前兒湊合”
二大爺撇了撇嘴道:“上次在車間你說給他車煙灰缸我就想說你了,你看看你內樣兒,彆低三下四的,嘿,哼,嘖~”
嘴裡訓著兒子,末了兒又滋兒了一口酒,不願意再費口舌教訓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專心聽著匣子裡的國家大事,一副“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樣子。
現在自己的“投資”失敗,自己老爹怎麼說都得聽著,劉光天隻顧著悶頭吃飯。
李學武到了家也是吃上了飯,今天照例是秦淮茹過來幫忙收拾的,做了晚飯,蒸了窩窩頭。
李學武進屋時家裡人都在,劉茵給李學武端了在鍋裡熱著的飯菜,埋怨著李學武不知道按時吃飯。
李學武洗了臉,脫了大衣,向家裡幾人問道:“早上來的保衛回去了?”
劉茵點頭道:“早走了,把人送回來就都走了,怎麼留飯都不吃,說是周一早上再來”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到時候我來說吧,今天沒什麼事吧”
這話卻是對著李學才幾人說的,李學才倒是興高采烈地點頭道:“沒事,那小車坐著真舒服,來回可省時間了”
見大哥和父親都點頭沒有說話,李學武也就坐下消停吃飯了。
大姥在李學武吃的差不多的時候進來了,對著李學武說道:“後院的房子一直燒著火呢,你想看就去看看,還有啥添置的去跟老三說”
這裡的老三是指聞三兒,聞三兒隻比大姥低一輩兒,所以就叫了老三。
李學武點頭應是,對著劉茵說了明天上午自己還有任務要出去,但是新房子的炕被、窗簾啥的還沒做呢,想請院子裡幾個手藝好的幫忙,想著這幾天放好裝修氣味就住進去。
劉茵和老奶都應了明天沒事幫忙做被子去,這時在南屋看書的大嫂卻說道:“二弟,不是嫂子不幫忙,實在是趕巧了,明天有個南方的同學回來,就待這麼兩天,趕巧兒明天不上課,我們想出去聚聚”
李學武把吃完的飯碗收拾了,點點頭說道:“沒事兒,家裡人多著呢,嫂子你忙你的”
看劉茵臉色不對,李學武趕忙拍了拍劉茵的肩膀,摟著老媽說道:“媽我現在去找明天幫忙的人,怕人家臨時有事呢,明天正好借著西院工程隊的飯,供中晚兩頓飯,集中明天一天把大部分做出來,剩下的零碎您跟我奶辛苦一下,我再找秦淮茹幫著,應該很快就能做完”
劉茵說道:“你去找對麵兒的於麗,她手藝好,我見過她的手工,她娘家媽也是個會教的,再去找你一大媽,她也行,加上秦淮茹,我們五個就夠了,咱家兩台縫紉機,秦淮茹家有一台,你一大媽家也有一台,四台縫紉機明天一天就能完活兒”
李學武見劉茵沒再給大嫂臉色,嘴上應著就出了門兒。
先來到閆解成家,敲門是閆解成開的,這小子顯然是從他媽家回來了,往屋瞄了一眼就見於麗坐屋裡炕上抹眼淚兒呢。
看著閆解成尷尬地讓自己進去,顯然是怕李學武說他嘴快,還有就是自己家的爛糟事兒不好意思讓人知道。
閆解成的這屋子太小了,李學武進屋隻能坐炕上了,炕那邊的於麗有些不好意思地往旁邊轉了身子,背對著李學武。
李學武都敲開了門進來了,沒有直接躲開或者裝作看不見的道理,就問道:“怎麼,解成不是都上班了嘛,開始賺錢養家了,怎麼還哭了呢?”
於麗不說話,閆解成尷尬地解釋道:“那個於麗家要用自行車,我爸說明天釣魚去,沒有借給她,正抹眼淚兒呢”
於麗也有一些不好意思,也止了眼淚,但不好看這邊。
李學武心說剛才還跟三大爺聊這事兒呢,咋可能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故意上門兒送“溫暖”外加“挑食兒”的。
“唉,我這三大爺啊,咋說好呢,一輩子算計著,對兒女還算計”
李學武一臉義氣地向於麗問道:“嫂子什麼時候用車?”
於麗知道李學武有自行車,還是新的,也不顧沒擦乾淨的眼淚,轉過身緊忙答道:“就用一上午,就帶我老姑轉轉”。
李學武點點頭,笑著說道:“外地人沒見過四九城的熱鬨,轉一轉是應該的,這也是咱們京城人的好客之道,這是正事兒,正有事兒麻煩嫂子呢,時間對上了”。
李學武見兩口望過來,繼續說道:“我後院兒的房子改建好了,準備做一些窗簾、被子啥的,我媽說見過您手工,想請您幫忙呢,明天我要趕馬車出門兒辦事兒,正好不用車子,嫂子您騎去,中午回來您正好幫我去做手工活兒”
於麗聽見李學武帶來的好消息,終於破涕為笑,沒等閆解成應允,先回答道:“那感情好,中午我一定回來,吃口飯就去你家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