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掏出兜裡的煙對著閆解成比劃了一下。
閆解成擺擺手說道:“您這個我抽不慣,我抽我這個經濟就成”。
李學武也沒強求,收回煙給自己點了一根兒,然後隨手把煙扔在了車座邊上。
這是李學武發現的一個有趣的現象。
當李學武主動給閆解成煙的時候,閆解成一定會推辭。
但當李學武很隨意地把煙扔在車裡的時候,再回車上就會發現煙盒裡的煙少了。
彆問李學武為什麼會知道煙少了。
這不是因為李學武小氣,而是習慣使然。
李學武對於自身周邊環境和自己東西的改變或者細節變化特彆注意和敏感。
這也是為什麼扈正權因為一個釣魚的手輪把自己的命葬送了。
對於閆解成李學武也是有著觀察。
不能說是防備吧,反正是不放心。
不僅僅是因為閆解成有的時候不靠譜,更多的是兩人都是同齡人,又都是一起長大的。
不說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吧,可以說閆解成是被李學武扒了褲子露著屁股長大的。
門對門住著,誰都知道誰的脾氣和秉性。
這閆解成最是倔的一個人,又倔又膽小。
現在閆解成對自己這麼恭敬,乃至可以說是順從和卑微,李學武特彆清楚其中的原因。
首先就是閆解成已經感覺到了李學武想要報複他的心思。
不得不說情商堪憂的閆解成在危險感知上麵特彆的敏感。
可能是小時候李學武給他的心理陰影,也可能是閆解成自我修煉的特殊技能。
畢竟他那個夾二橫、又話多的性格,挨揍是正常的。
這就堪比後世大話癆張偉的成長軌跡。
在李學武官複原職的那一天,閆解成站在大門前,看著李學武坐在車裡招招手,時任護衛隊主官的韓戰就得屁顛屁顛地跑到李學武車門前挨訓。
這讓閆解成對李學武的霸道和強勢第一次在外界層麵兒有了直觀的認知。
就不用說韓戰被李學武訓斥後,換著花樣折磨閆解成的事兒了。
在以後給李學武開車的這段時間裡,閆解成也發現了李學武更多的性格。
奸詐、狡滑、陰狠、多疑、小心眼兒等等等等。
其次就是地位上的詫異。
閆解成是通過李學武的關係進的軋鋼廠,到現在閆解成還是一個臨時工的身份。
而李學武呢,現在已經是保衛處第一大科室的主管領導了。
這在先天上,李學武就壓製著閆解成。
再有就是家庭和生活了。
越是認知到李學武對待敵人的壞,閆解成越能體會到李學武對待自己人的好。
最讓閆解成敬畏和佩服的是李學武的大度。
不說大度地原諒了自己,還給自己調整了工作,這還不算,最讓閆解成意外的就是李學武給了自己媳婦一個工作。
這年頭兒找個工作有多難,閆解成自己是最清楚的。
李學武能化乾戈為玉帛,不計前嫌,不追究自己的狗眼看人低,不報複自己的落井下石,能一分錢不要幫著自己安排了工作,又幫著自己媳婦安排了工作,這是什麼樣的精神?
擱閆解成的話說這就是大無私精神啊,就算是閆解成自己親爹都沒有這麼幫的。
這怎麼能不叫閆解成佩服。
在家庭上李學武幫著自己張羅房子,在生活上幫著自己照顧妻子。
這從李學武通過自己送自己媳婦兒精致布料,為了鼓勵自己卻又擔心自己驕傲,私下裡送自己媳婦兒皮鞋,去丈人家又貼心地備了高檔香煙,魚,還讓自己開車去。
這麼照顧自己工作、生活、家人,甚至連自己麵子都能照顧到的領導,你說擱誰誰不敬佩。
擱你你不佩服啊?反正閆解成服了。
僅僅是今天李學武安排於麗去辦房子手續,這再一次讓閆解成感動的羞愧難當。
後悔當初自己怎麼這麼不是東西呢,冤枉人家也就算了,還落井下石。
太不是東西了。
這也是為什麼在西單菜市場那些排隊買菜的人看閆解成狗腿子的原因。
哎,閆解成當狗腿子他願意。
什麼都不用操心,什麼都不用管,安心上班,安心開車。
工作工作領導給安排了,媳婦兒媳婦兒領導給安排了,就連房子領導都給安排了。
這好事兒誰不想?
閆解成看不出那些人眼裡的鄙視嗎?聽不見自己父親說自己媳婦兒的壞話嗎?不知道院裡人在講究自己媳婦兒嗎?
他看得出,他聽得見,他很知道,但他不在乎。
閆解成在家裡、在街道、在菜市場時就暗暗發誓,這狗腿子啊呸,這七品官我還就當定了。
你們就是羨慕我閆解成!
你們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李學武對於閆解成現在的這個狀態也很滿意,膽小,不惹事兒,最重要的是專心工作(熱心加班)。
雖然有的時候腦子不太好使,可開車是沒問題的,帶在身邊拿不起事兒,可李學武也不用他辦什麼事兒。
能把車開好,聽話就行了。
所以閆解成有這種給著不要,反而偷偷抽自己煙的行為,李學武也是聽之任之,裝作看不見,知不道。
閆解成偷偷抽自己煙也不過是為了裝逼,在彆人麵前顯得跟自己的關係親密罷了。
“等等看吧”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然後將煙霧從鼻孔裡慢慢噴出,隨意地說道:“年後,年後處裡可能有人事變動”。
“科長,我知道”
閆解成討好地笑道:“您是要升副處長了吧”。
“嗬嗬嗬”
李學武微笑著瞥了閆解成一眼,道:“咱們自己人,私下裡說說無所謂,但不要出去說,平白叫人笑話了”。
“你是我的司機,出去便是代表我,言行舉止注意一些,不要給人家狂傲的印象,咱們越是低調越好”
“是是是”
閆解成被李學武這一句自己人弄得心潮澎湃的,頓時有了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衝動。
尤其是李學武給閆解成第一次講他是自己人,應該怎麼當好司機,把自己當成心腹一樣教導。
許寧怎麼樣?
韓雅婷怎麼樣?
韓戰怎麼樣?
魏同怎麼樣?
他們幾個出生入死的才進了李學武的隊伍,想我閆解成起步就比這幾個早,我可是從小就
這個不提,就說我閆解成的媳婦兒輕輕鬆鬆說幾句話,我閆解成就當上了李學武的心腹。
他們算~個~啥!?
“我知道的,韓股長告訴過我的,叫我嘴嚴點兒,不許往出說,上次李副廠長司機那個消息還是我給套出來的呢!”
“呦?!”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看著傲嬌的閆解成沒有說什麼,而是點點頭說道:“以後多跟韓股長學習和溝通”。
雖然李學武沒有說什麼誇獎的話,僅僅是挑了挑眉毛,但是閆解成已經從李學武的話語裡明白了李學武是誇獎的意思。
不然也不可能讓自己繼續跟韓股長多學習。
“是,韓股長對我挺好的,很多在機關的生存方法都是她教給我的”
“嗯嗯”
李學武點點頭,道:“雅婷同誌一直都有調往辦公室工作的意思,我答應她這個案子結束就幫她調動”。
解釋了這麼一句,閆解成已經明白了李學武話裡的意思。
這韓雅婷現在就是股長,如果調去辦公室,那最低也是個副主任啊。
可是現在保衛處的辦公室就一個正主任,根本沒有副主任的崗位,那李學武安排韓雅婷去辦公室的意思就很明顯了。
這辦公室不就是正管保衛處用車的嘛,所有的司機都歸辦公室管理,以後韓雅婷就是自己的主管領導了。
閆解成的腦子裡轉了七十二個彎兒,想了有一陣兒才明白李學武的全部意思。
李學武這邊則是盯著烤肉店的門口,嘴上對著閆解成說道:“這個案子結束,等年後人事統一調整,你把這正式工的事情辦了吧”。
“是~科長~!”
如果不是現在在李學武的麵前,如果不是現在在車裡,那閆解成都能跳起來歡呼。
這正式工很臨時工的差距太大了,都不用說工資,單說福利待遇,那就是一個親娘養的,一個是後娘養的。
閆解成知道李學武說的讓自己把正式工的事情辦了不是真的讓自己去跑,讓自己去申請,而是等著李學武的通知,由李學武協調給自己辦正式工手續。
如果沒有李學武的點頭和協調,那自己即使賣苦力三年都不一定能轉正。
“謝謝科長”
閆解成激動的嘴都哆嗦了,很是激動地給李學武道了謝。
“哎~”
李學武搖了搖頭說道:“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裡,無論是上班還是連續的加班值班,你的辛苦我都知道,這是你應得的,但是我說啊”。
先是誇獎了幾句,李學武又說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知道怎麼協調家裡的關係了”。
“我知道我錯了”
閆解成很是痛快地跟李學武承認了錯誤,並且說道:“先前我爸媽,我弟弟,都跟於麗鬨過彆扭,這兒我不能說雙方的錯誤,隻能怨我自己”。
“嗯嗯嗯”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你是個明白人,這裡麵的道理不用我說你也懂,你還年輕,以後工作可不僅僅是這麼一點兒,你總不能開一輩子車吧?”
說著話,喜歡畫大餅的李學武開始了忽悠大法,拍著閆解成的肩膀說道:“以後你也是要走上領導崗位的,要是家裡的事情都擺不平,怎麼讓領導信任你能擺平工作上的事兒啊?”
一聽李學武說自己要走上領導崗位,閆解成心裡的乾柴瞬間被李學武點燃了。
就連一直困擾他的家庭矛盾問題現在都迎刃而解了。
在即將走上領導崗位的問題上,自己親爹、親媽、親弟弟算是事兒嗎?
閆解成加班本意不僅僅是為了那幾毛錢的加班費,跟多的是為了躲著於麗。
身體上的缺陷讓閆解成有些力不從心。
尤其是於麗正值新婚,需求也多,閆解成感覺自己身體被掏空。
所以閆解成在進了軋鋼廠以後趁機找了這麼一個機會躲著索求無度的於麗。
沒想到的是歪打正著了,自己的“偷懶”和“曠工”竟然被李學武看成專心工作,還不斷地給自己獎勵。
現在更是在仕途上培養自己。
人都有七情六欲,閆解成也是人,某些方麵的欲望不達標,那麼就會從其他方麵找補回來。
閆解成的心裡現在隻有走上仕途這一火熱的願望。
即使押上自己的全部。
誰敢阻撓自己走上仕途?
老大?以前唯唯諾諾、瞻前顧後的閆家老大已經死了!
你逼的嘛親爹!
這仕途我走定了,親爹也留不住我!
我閆解成說的!
“科長,您放心,我跟於麗已經商量好了,以後我家是我家,我爹媽家是我爹媽家,分門彆戶,互補牽扯。”
“以後絕不會現家庭影響我工作的情況了,於麗也跟我說了您怕我驕傲,把對我的獎勵給了她,我理解您的苦心,我也感激您”
“哎”
李學武擺擺手說道:“這麼說就外道了,都是自己人,你能分得清好壞,能明白事理,我為你高興”。
看著街對麵的胡同裡出現了執勤車的身影,李學武又對著閆解成說道:“於麗嫂子很不容易,又是掙錢又是養家的”
李學武一副我都是為你好的語氣說道:“你出來工作把家裡的重擔都扔給了她,一個女兒也怪不容易的,尤其是自己婆婆還講究她,多多理解吧”。
“嗯嗯”
閆解成點頭道:“我知道,我跟於麗說過不止一次了,我在工作上信任您,在生活上信任她,除了您和於麗,我誰都不信”。
李學武再次拍了拍閆解成的肩膀說道:“難得你這麼聰明和明事理,我以前小看你了,你的未來不可限量”。
閆解成得了李學武的誇獎更是激動的想給李學武賣命了。
現在李學武要是說讓閆解成一個人衝進去把人抓出來,閆解成都敢化身第一滴血。
看著熱血上湧的閆解成,李學武笑著拿起話台叫了沈放。
“沈所,沈所”
“收到,我看見你了”
因為距離近,所以通話的質量好,所以李學武和沈放兩人的通話也是簡單明了。
“你們的車再往後退,太明顯了”
“收到”
沈放那邊答應了一聲,李學武就見執勤車慢慢地退進了巷子裡。
李學武這邊倒是不用,因為來的時候李學武便讓閆解成把車倒著進了烤肉店斜對麵的胡同裡。
這個位置剛剛好,既能看見飯店的門口,又不會叫飯店注意到這邊。
就在李學武和沈放所在的兩台車成犄角之勢將烤肉店困住的時候。
一夥人騎著自行車從街道趕了過來。
沈放的車正好能看見這夥兒人,還沒等李學武問,沈放便將話台接通了。
“李所,李所,洪奉林出現了”
這就是李學武找西城的同誌幫忙的原因,找誰抓誰方便的很,即使要分潤出一些東西李學武也願意。
“收到”
李學武掐著話台回了一句,眼睛看著這四五個人把車子支在了烤肉店門口。
打頭兒的那個笑著對身邊的幾人說笑了幾句,隨後便帶頭往烤肉店裡麵走去。
這人五短身材,臉上長了一個大瘊子,如果仔細看,走近了看,那瘊子上麵還有幾根長毛。
怪不得被捕的那些人說他外號叫土行孫呢。
這邊的人進了店門,街道遠處又來了一夥兒人。
沈放的介紹隨之而到。
“這是鄭蘭軍”
“收到”
這隊隻有兩個人,帶頭兒的是一個瘦高身材的漢子,相貌方正,看著不像是賊頭兒,倒像是個正兒八經的工人。
“於泰亨出現了!”
還沒等李學武把鄭蘭軍觀察仔細,沈放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原來跟著鄭蘭軍後麵出現的便是於泰亨。
這人的排場倒是不小,帶了約莫七八個人。
這夥兒人跟剛停好車子的鄭蘭軍打了個碰頭。
李學武本以為兩夥人要在門口寒暄一陣兒的,可是沒想到兩夥兒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便彼此分開,好像是陌生人一樣先後進了烤肉店。
“嗬嗬,挺有意思啊”
李學武捏著手台對著沈放說了一句。
沈放也是在手台的另一端“嗬嗬”笑了兩聲,隨後解釋道:“這於泰亨是早年間的地皮,也不知怎麼讓他躲過了卅清,而這鄭蘭軍是正經人家出身的,早年也是被於泰亨欺負過,所以兩人不算對付”。
李學武笑道:“都特麼當賊了,還內訌呢?”
“這倒不是業務上的事兒”
沈放也挺能整,管這些賊偷東西也叫業務。
“鄭蘭軍的媳婦兒是於泰亨早年攆出去的小兒,兩人結著仇呢”
“那就更不應該結仇了呀”
李學武掐著話台壞笑道:“這兩人應該算一擔挑兒了吧,畢竟同道中人嘛”。
“哈哈哈哈”
跟沈放坐在一起的馬文濤和陸國遠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李學武話裡的意思。
可看見沈放的壞笑,也是瞬間想到了李學武說的一擔挑是咋回事兒。
再想到一擔挑都不正經了,那同道中人也不可能正經了。
執勤車那邊兒倒是歡聲笑語了起來。
馬文濤跟沈放跑了半宿,親眼見到了沈放這個正職所長跟李學武那個副職彙報請示,本來還以為李學武是個霸道的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