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事兒是功,沒出事兒就是過了。
因為軋鋼廠幾萬人,影響力太大了。
「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
李懷德知道李學武的性格,也很欣賞這個下屬,所以這會兒還是安慰了一句。
「但總不能因為你的一個猜測就牽動全廠幾萬人吧?」
他這麼說也算對,現在軋鋼廠工人有一萬多人,算上臨時工和相關的家屬,幾萬人那都是正常的。
一個副廠長下達命令後,產生的後果確實難以估料。
再一個,這種行政命令更需要有切實可靠的依據,至少是權威機構遞交的判斷。
解放以後,還沒出現過下達這種大麵積警告和安全處置的命令。
至少李懷德覺得自己還不夠級彆。
「我想讓保衛處行動起來」
李學武堅持地說道:「以夜間應急實戰演練的名義,分時間、分階段、分區域在全廠範圍內進行地震災害應急演練」。
【鑒於大環境如此,
「你……唉~」
李懷德聽李學武前半句還想再勸,可聽到應急實戰演練,便止住了話。
他聽得出來李學武的決心,這個時候也不好反對。
就像李學武心中所想,廠領導和處室一把手的責任和分工不同。
在這種執行權上,李學武對保衛處的命令更直接,也更好說。
副廠長的命令影響力大,那副處長的影響力小了吧,總能起到警示作用的。
正因為這種執行權利在處室一把手的手中,所以廠領導與處長們也是存在相互依存的關係。
李懷德想要在軋鋼廠說話有份量,那就得在某些問題上支持一下手底下人。
畢竟這是一處之長,也是中級乾部了,說話還是很有份量的。
「那就搞!」
李懷德右手拿著電話,左手握成拳頭在沙發上捶了一下。
隨後又皺著眉頭說道:「但是要注意影響,注意演練範圍,也要注意演練強度」。
「是,明白!」
李學武答應一聲就要撂下電話,可又聽見李懷德補充道:「這個事情就咱們自己做,不要跟其他部門聯係了,也不要跟領導彙報了」。
「明白!」
李學武知道李懷德說的領導是誰,也知道不讓自己聯係其他部門的原因。
見李懷德掛了電話,李學武也掛了電話。
李懷德坐在沙發上,眯著眼睛看著牆上的山水畫,心裡一直在想著李學武剛才的話。
李懷德的媳婦兒見他打完電話才走了過來,用墩布擦了地上的水。
「誰啊?」
「廠裡的」
李懷德的思路被打斷,皺著眉頭轉頭看了自己媳婦兒一眼,問道:「你今天發現有什麼異常了嗎?」
「我看你就挺異常!」
李學武站在書桌旁猶豫了一下,還是給鄭富華打了過去。
他現在正式的單位有兩個,正式的直接領導也有兩個。
李懷德的意思很明確了,這個事兒到他那兒就為止了,不要再彙報了。
包括李學武現在負責的分局的工作,出於愛護李學武的想法,他也是想著李學武儘量減少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做法。
可如果不把這個電話打出去,李學武的心老吊著。
「喂?」
鄭富華這會兒也沒睡呢,他每天晚上都要忙
一陣兒的。
「鄭局,是我,李學武」
「哦?」
鄭富華看了看桌上擺著的手表,問道:「這麼晚,有什麼事兒嗎?」
李學武沒再廢話,直接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去。
電話那邊的鄭富華倒是跟李懷德的反應不同,拿著電話好半天都沒開口回複李學武。
「喂?」
李學武以為掉線了,便追問了一句。
「你對自己的猜測有幾成把握?」
鄭富華一直都在,隻不過是一直都在考慮李學武的話。
其實他跟李懷德的顧慮和想法都是一樣的。
這種不確定的事情,又是牽扯範圍很廣的事情,很是考驗一個人權衡利弊的能力。
尤其提出這個問題的是他一力主張支持的治安處副處長。
「一成都沒有」
李學武苦笑道:「我特麼也不是地理學專家,我能有啥把握」。
這會兒他也是有些無奈了,漫說現在,就是七幾年,他也不敢跟鄭富華做保證。
正治生活中,從來沒有做這種保證的。
現在鄭富華要保證,他怎麼保?拿什麼保?
拿他姥爺說的話保?
兒戲!
可這種明明有強烈預警的事情,他能猜測到的,說不出來,說了也沒人信,心裡實在是不好受。
心情不好,跟鄭富華說話就帶了啷當,不過鄭富華倒是沒在意。
他現在還算理解李學武的心情,畢竟這牽扯到了信任的問題。
出發點也是為了群眾的安全,也是好心。
「你拿不出證據來,我怎麼相信你」
鄭富華撓了撓額頭,看了一眼窗外,道:「這個事兒可不是小事兒啊」。
「我知道」
李學武點點頭,歎了一口氣,說道:「我能把電話打給您,就算是儘我所能,萬一有點兒啥事兒,我也就沒遺憾了」。
「嗬嗬,還真有把握?」
聽見李學武這語氣,好像真能出事兒一般,鄭富華也是忍不住輕笑了一句。
他也在心裡想著李學武的話。
李學武說完是心裡輕鬆了,壓力全特麼都傳遞上來了。
這要是出了事兒,好麼,李學武說了,彙報了,是你們沒有引起重視。
好了,現在所有的責任全在領導這兒了。
鄭富華聽明白李學武話裡潛在的意思,這才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問了一句。
「不出事兒才好,我寧願讓您笑話我一輩子」
李學武苦笑道:「可要是真出了事兒,您說我鐵口神算我也笑不出來啊」。
「嗯嗯」
鄭富華應了兩聲,表示理解。
「這個事兒我跟高局彙報一下,看看他是什麼意見」。
「好」
李學武應了一聲便掛了電話。
鄭富華還是一個比較乾事兒的人,也是一個比較有擔當的人。
在這個年代,他們這些警查可是要承擔最開始的示警和救援工作的。
就像李學武所說的,沒出事兒才好呢,就算讓人笑話也沒關係。
可一旦出了事兒,這就是大事兒。
李學武第三個電話直接打給了紅星訓練場。
跟兩位主管領導彙報的語氣不同,李學武直接對訓練場下達了命令。
今晚實施應急戰備,所有人員不許睡覺,按照夜間應急處置條件進行準備。
命令訓練場負責人魏同,在收到命令後,應
第一時間進行支援工作。
下完命令也不等那邊回複,直接放下電話又給軋鋼廠打了過去。
給保衛處值班人員下達了夜間演習的命令,命令今天的帶班領導監督實施。
所有車間、單位、部門等軋鋼廠所屬機構,今晚嚴格按照值班秩序進行工作。
積極配合保衛處實施應急預桉演練,如有特殊情況,所有人員按照應急處置預桉,聽從保衛處的指揮。
應急預桉演練期間,所有製度按照應急製度實施。
如有在演練期間阻撓、乾擾、拒不配合等情況,一律執行強製措施。
李學武的電話是一個接著一個,姬衛東、黃乾的打完,又給乾媽家打了過去。
王淑華對於乾兒子的電話更是驚訝,可聽了李學武的話更是驚訝。
李學武在電話裡沒有多說,隻是說了注意防範。
可王淑華哪裡還能睡得著,叫醒了鄭樹森便把李學武的話說了。
鄭樹森抽著煙想了一陣,兩口子直接決定不睡了,各回單位值班。
一個是街道,一個是區裡。
他們兩個還都是重要的崗位,雖然不好發出警示,但能第一時間進入工作狀態還是很有必要的。
李學武的電話擾的不知多少人家睡不著覺、雞飛狗跳的。
韓殊接到李學武電話的時候也已經睡了。
董文學不在家,她和孩子就睡的就早,突然聽見電話鈴聲響還嚇了一跳。
本以為是董文學來的電話,沒想到卻是李學武。
「師母,是我,學武」
「學武,這麼晚了……」
「有點兒事兒」
……
聽了李學武的話,韓殊拿著電話也有點兒慌神。
不過鎮定了一下後,說道:「咱家房子是水泥鑄造的,早先就一直是日、國高級乾部居住區,應該沒事兒的」。
她這也是自己安慰自己,她哪裡知道這房子這麼多年能不能承受這次災害啊。
最重要的是現在誰也不住地地震等級啊。
「您有個防範就好」
「好」
李學武這邊撂下電話,又打給了婁家。
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給婁家打電話。
接到電話的譚雅麗也是特彆驚訝是李學武來電話。
她還以為李學武打電話來是找自己閨女的,便要去上樓叫。
可李學武的時間很緊,便直接跟這個丈母娘說了。
譚雅麗拿著電話腦子裡嗡嗡的,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可電話裡已經沒有了聲音,也不知道李學武是什麼時候掛的電話。
慌慌張張地爬上樓,譚雅麗把愛人叫了起來。
「怎麼了?」
「是李學武來的電話」
「他?」
「是,他說……」
李學武拿著電話看了一眼廚房,他知道於麗就在廚房做飯,電話的內容也能聽見。
雖然他在講電話的時候避諱了名稱,可隻要有心,還是能聽得出李學武的意思。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李學武看廚房的那一眼也代表他現在內心複雜的情緒。
「喂?」
「是我」
「啊,你……」
李學武拿著電話說道:「有點兒事兒」。
顧寧剛想在電話裡裡問李學武為什麼送那種東西,可卻是被李學武低沉的聲音打斷了。
「你怎麼了?」
顧寧這個
時候是還沒有睡的,跟著周亞梅在書房看書。
卻是沒想到當個擺設的電話突然響了。
從李學武的話裡,顧寧聽的出他現在的心情很不好,所以有些擔心地問了一句。
「聽我說」
李學武拿著電話說道:「我給媽打電話,讓車接你們回家去住」。
「你……學,學武」
顧寧跟李學武相處,好像還真沒有主動叫過李學武的名字。
現在她卻是被李學武嚇到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會讓李學武害怕到影響她的人身安全。
「我沒事」
李學武看了看手上的時間,道:「聽我的安排,你們不用拿啥,鎖好門窗就好」。
說完也不等顧寧再說便掛了電話。
「怎麼了?」
周亞梅看著有些皺眉的顧寧問道:「出啥事兒了?」
「是他,他說讓家裡來車接咱們回去住」
周亞梅的臉色微微一暗,這麼晚,打這麼急的電話,是不是跟她的事兒有關。
讓顧寧帶自己回家,那必然是要躲避危險的。
「要不我……」
「聽他的安排吧」
顧寧知道周亞梅要說什麼,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李學武把人安排在這兒就不會讓她出現問題。
既然李學武說了會給家裡打電話,叫母親派車來接,那一定會跟母親把話說清楚的。
她這麼想是對的,李學武跟丈母娘是說了實情的。
不讓顧寧知道,是怕她害怕,等接她們回家再說,家人都在一起,心理負擔要輕很多。
再說她們那個院兒都是後建的,那建築等級嘛……
建築師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的。
能打的電話都打完,李學武便又出了屋。
於麗從廚房裡出來問道:「米飯已經蒸上了,等一會兒就好」。
「嗯,不急,我去找一大爺說點兒事兒」
李學武就在這院兒裡住,倒是不覺得如果事兒沒發生,鄰居們的笑話能有多大殺傷力。
他反倒是擔心,如果出了事兒,鄰居們都有損失,就他們家沒有損失。
於麗也聽見李學武電話裡的內容了,她現在心裡擔心著娘家。
可這會兒電話是打不通的,路程又遠,實在是沒辦法通知到。
再一個,李學武在電話裡也說了,不知道有幾成把握。
心裡雖然亂著,可是不敢給李學武添亂的。
蒸了米飯,又卡嗤了土豆皮,準備給李學武炒菜。
李學武到中院的時候一大爺家早都睡了。
老兩口沒啥事兒,也睡的早。
「一大爺」
李學武也沒敲門,直接在門口不輕不重地叫了一聲。
「哎,學武?」
易忠海迷迷湖湖聽見是李學武的聲音。
看了看身邊的老伴兒,見老伴兒也迷湖著,便問了一句。
「是我,有點兒事兒」
「哎,來了」
易忠海撐著床起了身,拿了床腳下的衣服披了,又穿了褲子,這才給門打開了。
「一大爺,不好意思啊」
李學武也沒進屋,就站在門外跟一大爺說道:「有個事兒想著給您吱一聲」。
易忠海打開門說道:「屋裡說」。
「不了」
李學武拉住了一大爺的胳膊,輕聲把事情說了。
易忠海越是聽李學武說眉頭皺的是越深。
等李學武話一說完便追問道:「西院兒真鬨耗子了?」
「我姥爺他們打死了幾十隻」
李學武很是確定地說道:「這不大正常的,西院兒我姥爺那匹馬今天也是耍倔,不進棚子,現在還跟院裡拴著呢」。
「今天是鬨耗子了」
屋裡的一大媽也穿了衣服走了出來,看著老伴兒說道:「我還說著明天去買耗子藥呢,這……這沒想到,真要出事?」
「我知道了」
易忠海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去叫二大爺和三大爺,看看怎麼整」。
李學武捏了捏一大爺的胳膊叮囑道:「這都是我的猜測,防範第一,還是不宜說的太重,避免傳為謠言」。
「知道了,我知道該怎麼跟他們說」
易忠海明白李學武的意思,以前這種事兒總會帶來恐慌,也會帶來很多其他問題。
跟二大爺和三大爺商量,沒叫大家開全院兒大會也是這麼個意思。
李學武叮囑完便鬆開了手,往前院兒去了。
甭管三位大爺怎麼處理,這到最後都是要通知到每一戶人家兒的,李學武這就準備回家跟家裡說一下了。
進了前院兒,李學武還能看見倒座房的燈亮著,許是今天一晚上這燈都不會熄滅了
家裡隻有老太太,父親、母親帶著李雪、李姝在,大哥兩口子還在學校。
李學武拉開門咳嗽了一聲便進了屋。
「學武?」
「爸,是我」
李學武應了一聲,摸著閉火繩把客廳的燈拉著了。
李順撐著身子起來往外屋看了看,見真是李學武便皺著眉頭問道:「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
「是兒子嗎?」
劉茵這會兒也是睡的正迷湖著,聽見李順和李學武說話的動靜也起來了。
其實最先醒的是老太太。
也沒管外屋地的李學武,見著李姝翻了個身便去拍了。
見李姝吧嗒吧嗒嘴又睡了,老太太這才往外麵看來。
「媽,有點事兒」
李學武見屋裡除了閨女都醒了便進了裡屋。
不過沒有開燈,就借著客廳的燈光輕聲說了今晚的猜測。
「你姥爺說的?」
李順知道兒子不會騙自己,可聽著這種猜測還是驚訝了一下。
隨後推開被子就起身穿衣服。
劉茵和老太太互相看了一眼也開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