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車廂之中,憐雪看著對麵的少年,也有幾分好笑,沒好氣地說道:“等下見了殿下,希望你也能如此從容罷。”
多少名人雅士,見了公主,都無不為其鳳儀深重而懾,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那些說殿下性情嚴苛,和說氣度恢弘的人,無非是前者多是草包飯桶,被殿下三言兩語試下,趕將出去,心生怨恨,背後惡意詆毀。
賈珩笑了笑,眸光幽邃了下,雙眸微闔,閉目養神。
其實,如果有可能的話,《三國演義》這種注定要大銷於世的書,還是走分成為好,一開始,與翰墨齋掌櫃劉通談這些就很不合適宜,現在有機會去見這位長公主,先與之交談,看情形如何吧。
二人靜默了一會兒。
看著一襲藍衫,闔目養神,氣質沉靜的少年,憐雪明眸閃了閃,開口打破了沉默,忽然問道:“你是賈家兩府裡的那一支兒?”
賈珩睜開眼眸,輕聲道:“寧國一脈,不過到我這一代,恰恰是第四代。”
憐雪凝了凝眉,明眸中現思索之色,喃喃道:“寧國之後,竟沒有從軍,賣起了文稿?”
賈珩默然了下,沒有直接回答。
憐雪悠悠道:“也是,如果從軍,沒有門路,隻能從兵丁軍卒而起,這不是世家子弟,怪不得書上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賈珩道:“憐雪姑娘所言不錯。”
這就是他為何錘煉得一身武藝,並沒有第一時間從軍之故,沒有門路,除非扯旗造反,多半是要沉淪於低階軍職,打熬十餘年,才得領兵一方,然後被文官集團打壓。
或許伏低做小,給賈家當當保姆,能借一下賈府的勢,畢竟賈雨村都沾了不少光,他再怎麼說也是寧國後人,沒道理資源更差是吧?
但麵對寧榮二府或嗜色如命、或貪鄙財貨、或庸碌清談的爺們兒,他腰杆子還能不能硬起來?要不要幫賈珍、賈赦這一幫坑貨擦屁股?
賈家有個風吹草動,馬高蹬短,賈母都讓他去榮慶堂耳提麵命,規訓懲戒,口呼孽障,動輒得咎,他要不要忍?
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豈能鬱鬱久居人下?嗯,此言……不詳。
總之就是,他與賈家的關係,因為血緣,的確不可能徹底斬斷,但他不能依附賈府,要獨立一方旗幟,頂門立戶,自己當話事人。
相反如果以文人進士身份步入官場,哪怕是他三甲排名倒數,在六部為主事,都可因兵事,聞達於天子,尋機督師經略一方,伺天下有變……
前世那個明末,翰林儲相,內閣黨爭往往是一把好手,反而殿試排名靠後的進士,外出領軍,督撫地方。
如盧象升,孫傳庭。
這才是他為自己規劃的未來之路,但現在因為賈珍謀害之故,就稍稍需要休整一下,其實也不衝突。
憐雪道:“看來賈公子打算走科舉之道了。”
賈珩點了點頭,道:“科舉出身,誠為正途,讀書進學明理,同樣可以建功立業,報效朝廷,儒家立言、立德、立功,是為三不朽,珩雖不才,但也心向往之。”
憐雪看著那張英氣逼人的少年麵孔,恍惚了下,不知想起什麼,晶澈明眸似乎有幾分黯然,清聲道:“隻是宦海沉浮,風高浪急,想有做一番事業,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賈珩點了點頭,道:“事在人為罷。”
二人說著話,馬車停在公主府角門旁。
“到了,賈公子,隨我下來罷。”憐雪比起方才,聲音輕柔了許多。
賈珩應了一聲,下了馬車,隨著憐雪自角門而入,穿過垂花門,沿著綿長的回廊,向著庭院深處而去。
賈珩目不斜視,但僅僅是粗略掃了一眼,就覺得峻麗、森嚴比之榮國府都尤有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