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衙門
已是夜幕降臨,一輪皎潔明月照耀著大地,遠處夜空中煙火絢爛,而廊簷之下,懸著的氣死風燈在秋風中隨風搖晃,時而發出喑啞之聲。
儀門之後的內堂中,燈火通明,人影憧憧,京兆衙司的衙役手持水火棍,分列兩旁,一張楠木製成的拱形條案之後,京兆尹許廬一襲緋色官袍,頭戴烏紗帽,正襟危坐,臉頰隱在一叢陰影中,唯冷冽目光,不時閃爍。
“賴升,你是如何勾結翠華山賊寇,又是如何擄掠婦幼,從中受何人主使,還不從實招來!”許廬麵上厲色湧動,沉喝說道。
賴升此刻兩邊臉頰紅腫著,嘴角青紫,囔囔道:“小的冤枉啊,小的不曾勾結過什麼賊寇。”
顯然,賴升也不傻,知道一旦將事情和盤托出,牽連到寧國府那裡,將再難脫身。
“事到如今,還敢抵賴!”許廬一拍驚堂木,沉喝道:“翠華山的賊寇,現已將爾等凶事儘數招供!更有兩方往來書信為證,隆福客棧掌櫃也作證,指認你和翠華山賊寇這幾日在客棧中來往頻頻,人證、物證等一應俱全,還敢百般推諉,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許廬先審訊的四個賊寇,翠華山賊寇自然沒有為寧國府賈珍隱瞞的動機,刑具一列,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細情一並言明。
又從其隨身攜帶的布包中搜到一千兩銀票,並一封賴升寫給翠華山大當家的書信。
隻是可惜書信之上,並無賈珍之印鑒。
這時代的刑訴程序,還遵循著法定證據的證據製度,物證的證明力不如言詞證據,即自然催生了“口供為王”,故而刑訊逼供在鞠問程序中成為主流,也沒有什麼排除非法證據的證據製度。
當然,已存的定罪證據,定賴升的罪綽綽有餘,但想要牽連賈珍,就還需賴升的證詞。
“來人,上夾棍!!!”見賴升不招,許廬一拍驚堂木,厲喝道。
兩旁的衙役,取了夾棍,給麵如土色的賴升上著夾棍,不多時,就聽得慘叫聲次第響起。
當賈珩和董遷押解著賈珍,自角門而入內堂之時,就聽到衙堂中賴升的慘叫聲,以及斷斷續續的供述。
賈珩皺了皺眉,暗道,刑訊逼供求得的供詞,查證線索還行,但要定罪,最是容易翻供。
當然,他相信許廬不會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兒。
賈珍身形踉蹌著站在內堂外的門檻後,正好聽到賴升將如何受自己指使,如何送銀兩給賊寇,不由臉色一黑,心頭怒火燃燒,瘋狂掙紮著繩索,口中“唔唔”不停。
而在衙司之中,坐於兩側的錄事孔目,奮筆疾書,正在書寫著供詞。
因為通判傅試是賈府門人,故而許廬並沒有將今晚夜審賈珍一事,提前在衙中透露分毫,而傅試早已下了衙,回家與家小過團圓節去了。
“簽字畫押!”許廬在上首衝賈珩使了個眼色,沉聲說道。
待賴升在供詞上畫了押。
“帶賈珍!”許廬一拍驚堂木,賈珩和董遷二人就是押著賈珍步入衙內正廳。
“啊,老爺!”賴升渾身激靈一下,驚恐地看向賈珍,失聲喚著,他方才受刑不過,已經儘數招了,老爺會不拆他的皮?
而怕什麼來什麼,賴升抬眸,忽地正對上一雙凶狠、乖戾的目光,賴升心頭不由一突,垂下頭不敢對視。
賈珩這時猛地一踢賈珍腿彎,賈珍頓時悶哼一聲,雙膝一彎,跪倒於地,董遷將其口中布巾一把扯下。
“狗奴才,明明是你勾結賊寇,竟敢……胡亂攀咬!”賈珍死死盯住賴升,雙目噴火,怒罵道。
這狗奴才,簡直蠢笨如豬,方才就該一力承擔罪行,怎麼敢牽連於他?!
賴升臉色蒼白,張了張嘴,正要分說,就聽上首傳來一聲冷笑,高聲說道:“勾連賊寇,擄掠婦幼,按我《大漢律》,當處以斬立決,親眷流放九邊,唯有招供出幕後主使,立功贖罪才有一線生機!賴升,你可想好了,如要一人硬抗,主犯罪在不赦!”
賴升臉色微變,想起自己被斬立決,家眷還要被充軍流放,心頭無端一寒,隻覺手腳冰涼,下意識地避開賈珍直欲噬人的目光。
“將人帶下去,押至大牢,嚴加看管!”許廬冷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