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賴恭乘船北歸。
賴恭這一次南下,幾乎一無所成,劉景張口索要零陵太守之職,彆說一向仇視他的蔡瑁,即便是蒯越聽了,也是連連搖頭。
蔡瑁一臉諷刺地道:“我早就說過了,劉景小兒仗著自己有幾分才乾,心懷異誌,絕難順服。偏偏你們對我的話不以為然,非要做這徒勞無益之事。”
蒯越瞥了蔡瑁一眼,說道:“此事還需將軍最後定奪。”
蔡瑁建言道:“稟告將軍,一來一回,至少還要十日以上,依我之見,不如立刻集合水步騎數萬之眾,兼程南下,劉景小兒以為我等正在等候將軍指令,必然無備,當可一戰而下酃縣。”
劉磐認為蔡瑁這個建議不錯,當即出言道:“我率騎為前鋒,劉景軍馬匹甚少,步卒不過是待宰羔羊而已。我以騎擊之,勝則席卷,不勝亦可從容而退。”
“不妥。”蒯越直接否決了蔡瑁的意見,劉景對賴恭說的話並非妄言,反而一言切中要害。
荊州軍士卒離家日久,連戰經年,又不服南方水土,軍中疫病橫生,早就已是強弩之末。
而攻下臨湘後,士卒心裡始終憋著的一股氣也泄了,強行驅使他們南下作戰,無異於以疲憊虛弱之兵,擊以逸待勞之卒,一個不好,甚至有可能一戰而崩。
以蒯越的估計,荊州軍最好一直休整到八、九月份,秋收之後,再出兵為佳。
一來是讓士卒有半年的時間休養生息,恢複元氣。二來則是秋收之際,可以收割長沙南部諸縣稻穀,以敵資養己方兵馬。
然而問題是,蒯越雖是荊州軍的主帥,可是他卻沒有決定權。劉表恐怕沒有耐心等待那麼久,加上蔡瑁、劉磐等“主戰派”,勢必會加速劉表出兵的決定。蒯越隻希望這個時間越晚越好。
蔡瑁眉頭緊鎖的看著蒯越,不滿道:“為何不可?”
蒯越說道:“臨湘以南的水麵全部都是劉仲達的水軍,我等的一舉一動,多半都在他們的監控之中,恐怕我等剛剛出軍營,便已經被對方發現了。”
蔡瑁立刻反駁道:“不然。臨湘至酃縣,湘水水道蜿蜒曲折,衡山漁歌有雲:‘帆隨湘轉,望衡九麵’。我當初就是吃了不明地理的虧,才導致敗於劉景小兒之手。我等以步騎為主力,兼程南下,對方若是走水路,速度遠遠不及我們,而若是改走陸路,豈能逃過劉中郎的騎兵追擊?”
劉磐頷首道:“劉景軍中馬匹應該不多,並且我猜都是一些不善馳騁的南中矮馬,絕難逃過我的追擊。”
蔡瑁、劉磐一唱一和,蒯越卻不為所動,說道:“總之,我以為現在絕非南下的最佳時機,不宜輕舉妄動。”
蔡瑁頓時急了,說道:“《孫子兵法》雲:‘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存萬民,專之可以。’將軍授蒯長史以國家重任、專事之權,如今有破敵之良機,蒯長史何以遲疑不決?”
蒯越不為所動,說道:“正因為我受將軍之重托,才需慎之又慎。為將者,可以無果決,不能不謹慎。我等兵力,十倍於敵,以強淩弱,自當養精蓄銳,士飽馬騰,以泰山壓頂之勢擊敗敵人,何以舍棄自己的優勢,輕易犯險?給予敵人可乘之機?萬一有失,有何麵目去見將軍?”
蔡瑁氣急敗壞道:“臨湘之所以連年不下,皆蒯長史過於謹慎,如今還要再重演一次嗎?”
蒯越慍怒道:“莫非蔡軍師忘記了自己當初執意南下了?我屢屢相勸,你何曾聽過半句?你敗軍而歸,我可有譏諷過你?反而一再向將軍為你求情。”
蔡瑁不禁老臉一紅,他剛才是真的氣糊塗,有些口不擇言了,急忙向蒯越道歉:“是我情緒激蕩,言語有失,蒯兄息怒。”
“總之,一切由將軍定奪。”說罷,蒯越拂袖而去。
蔡瑁一臉鐵青,亦含怒離去,隻留下劉磐和賴恭相顧無言。
數日後,劉景的親筆信箋擺在了劉表的書案前。
劉表匆匆觀罷,幾乎生出要將書信撕碎的衝動,可是看到信上筆畫凝重,大氣磅礴,堂皇如宮室殿堂一般的楷書,終是忍住了心中的衝動,不忍毀之。
劉景此兒,他自問對其已經仁至義儘,然而他卻屢屢拂其心意,而今更是隱隱流露出割據荊南之心,實在令劉表內心痛恨不已。
對於劉景的要求,劉表斷然沒有應允之理,彆說他目前形勢良好,除了荊南外,其他三麵皆暫時無憂,就算是外部不寧,他也絕不能容忍荊南出現第二個張羨。
除了劉景的信外,蒯越、蔡瑁、劉磐也都寫信給他。蒯越的信,看得劉表直皺眉頭,蒯越在信中詳細說明了目前荊州軍的困難之處,並強調全軍至少要休整半年,才堪一戰。
這已經不是蒯越第一次這麼說了,自打攻克臨湘後,蒯越隔三差五就給劉表寫信,訴軍中之難。劉表認為如今軍中肯定有困難,但卻未必如蒯越說的那般。
如果軍中不是有妻弟蔡瑁、侄子劉磐,劉表真要以為蒯越有什麼彆的心思了。
劉表又翻開蔡瑁、劉磐的信,二人的信中全都或明或暗的提及蒯越用兵過於謹慎一事。
劉表當即召集鎮南將軍府與荊州刺史部文武吏開會,商議荊州軍到底該何時南下。
會上,文武吏各抒己見,遲遲爭論不出結果,反而吵得劉表頭痛欲裂,最後他不得不獨斷專行,再給全軍將士一段時間修整,讓蒯越六月份率兵南下。
蒯越接到劉表的信,不禁苦笑,六月份出兵,便意味著從攻下臨湘算起,士卒滿打滿算才得到三個月的休息時間。
不難想象,一旦他將消息對外公布,必然會引來軍中將士的極大不滿,既然蔡瑁一意南下,這個消息就讓他發布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