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嶼薇哪裡敢問,低頭走路。
餘溫鈞微微賞識地挑了下唇角。
弟弟的車禍疑點重重,甚至於,家裡可能有內鬼的可能性。為了餘哲寧的安全,他現在想要用一個新人,而這個可憐的東西就偏偏撞到槍口上,僅此而已。
當提出要在農家樂轉一圈,這孩子便溫順地帶路,沒有多餘的情緒或反抗。她內心疑竇從生,卻也不會繼續追問。比起乖巧,更像是教養,如同一抹寺院外竹柏打下的輕柔陰影。像這種性格的人會比較好管理,至於之後……餘溫鈞的皮鞋毫不容情地踩在礫石滾滾的地麵,他自然有辦法處理她。
他沉思的時間,賀嶼薇卻逐漸地放鬆身體。
跟餘溫鈞走在一起,絕對比和他交談時承受的壓力小得多。她大部分時間都在廚房,很少來到戶外。天氣雖然很冷,但沐浴著明亮的陽光,聞著土壤和樹木的味道多少令人感到懷念。
兩人走到池塘。
說是池塘,也隻是勉強不會被稱為臭水溝的湖,水麵表層一驚結了冰,冰也並不乾淨,凝集著落葉、死蟲子,甚至還有凍死的青蛙和枯草。即使如此,賀嶼薇突然發現,此刻有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正在冰凍的水麵上,蹣跚地行走。
這是冬天裡罕見的動物。
她眯著眼睛看,輕聲說:“啊,小鴨子。”
隻是隨口的嘟囔,但在意料之外的時刻被意料之外的人指正。
餘溫鈞瞥了一眼後,說:“鴛鴦。”
鴛鴦,怎麼可能呢?
賀嶼薇便轉過頭:“我們這裡不可能有鴛鴦的,而且鴛鴦屬於候鳥,冬天不會出現。肯定就是鴨子。我聽大廚說,非叔在池塘裡養了幾隻綠頭鴨。”
餘溫鈞再次重複剛才的話:“鴛鴦。”
“不,不是鴛鴦。”她也再次執拗地反駁,“雖然鴛鴦的英文andarduck,姑且也是鴨子裡的一種,但我們這裡在山裡,絕對不可能有鴛鴦飛過來。你看它的毛都是灰色的,是鴨子——”
餘溫鈞看她一眼。他似乎被勾起什麼興致,隨手掏出手機撥打電話,淡淡說了兩個字“找我”。
沒五分鐘的時間,他們身後就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那位戴著眼鏡的西裝男李訣,氣喘籲籲地出現在他們眼前,原來,他也跟著餘溫鈞一起來了,隻不過一直和司機等在車上待命。
餘溫鈞指著池塘,那一隻還在用嘴啄著冰麵的小毛團子:“那是什麼?”
李訣不解其意,但餘溫鈞的指示也必然有其用意,因此看得比他們都更仔細,踩在冰麵,推了推眼鏡框認真地觀察。
“應該是一隻母鴛鴦。挺小的。”李訣觀察後得和餘溫鈞一樣的答案。
賀嶼薇從李訣出現時就嚇了一跳。
她明明知道,不需要為細枝末節的事情得罪這些權貴,可她發現自己控製不住。好像非要在這種芝麻大的事情上爭一個對錯。
“……也有1的可能是鴨子。”
“沒有這個1的可能。那就是一個母鴛鴦,但因為還是幼鳥時期,沒換毛,在冬天裡灰撲撲的。鴛鴦和鴨子區彆很明顯。看嘴巴,鴨子的嘴比較扁,鴛鴦比較尖。還有,鴛鴦眼下那條黑線在眼後沒超過眼睛。鴨子眼下的黑線會一直延伸到嘴——咳咳,不過,餘董,您覺得是鴛鴦還是鴨子?”
李訣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半,警醒地看向餘溫鈞。如果餘溫鈞也覺得那是鴨子,他也能指鹿為馬說這是一個純種鴨子。
餘溫鈞還沒開口,但那個樣貌平凡的女服務員還是不肯相信自己的話。
李訣也杠上了。他直接在網上搜了幾張鴛鴦的圖片,再把手機遞給她。
賀嶼薇想根據照片進行對比,但水鳥聽到人聲喧鬨,已經逃得不見蹤影。
她半信半疑地想,真的是鴛鴦嗎?可是這家農家樂怎麼能有鴛鴦的存在呢?它又是怎麼來的這裡的?
“什麼怎麼來的?鴛鴦又不是什麼罕見鳥類,農村裡當然也可能有鴛鴦,喂點糧食都活著。而且隻要接受投喂,冬天也可能活著。”李訣說。
“啊,我隻是覺得在這麼冷的天氣,居然有鴛鴦。而且就它一隻鳥在外麵,也沒有父母和同類……”賀嶼薇輕輕地說了幾句後,就陷入沉思,咬住嘴唇。
李訣沒有這麼細膩的想法,皺皺眉,但轉過頭也是一愣。餘溫鈞正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兩人爭執。
身為他身邊工作的心腹秘書,李訣的性格其實就是另外一個餘溫鈞倒影,乾練決斷卻也話少,不怎麼露出情緒起伏,很少和人起明顯衝突。隻不過,李訣剛才確實沒忍住脾氣。因為那明明就是鴛鴦,女服務員還用不太相信的目光看著自己。
餘溫鈞說:“兩個小孩子啊。”
誰?李訣一愣,這是在拿他和女服務員比嗎?但餘溫鈞的語氣沒有指責,相反,似乎罕見地沾染幾分溫度。
餘溫鈞說完這句就自顧自地繼續往前走,李訣心中複雜,連忙跟上。
賀嶼薇也回過神。
她再匆忙地看了一眼空空的池塘,那裡已經沒有水鳥的蹤跡,以後有機會的話,她會拿著饅頭來喂喂它。她邊這麼想邊慢吞吞地跟上前方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