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樂的廚房一般是從十點半備菜。
沒法進行線下營業,但外賣業務還在悄悄進行。
菜板上的豬肉,順著紋理切開,分為肥瘦兩邊。瘦肉切成細條,加鹽,生抽和老抽,蠔油,攪拌均勻。再將肥肉煸出油,放香蒜末,煸青椒,再放入肉沫。
賀嶼薇最早學會的菜是青椒炒肉,賣相相當不錯,這也是她唯一能獨立負責的菜式。
盒飯裝好後交給外賣小哥。對方垮著臉,地方偏遠,配送的費用即使單價略高,他也不願意騎摩托車跑那麼老遠來取。有這時間不如多送幾單。
一般都是麗麗笑嘻嘻地和外賣小哥打趣幾句。但賀嶼薇不善言辭,她隻能聽對方抱怨,再抱歉地看著對方。
等外賣小哥騎著摩托車走了,賀嶼薇稍微伸了個懶腰,偌大的農家樂此刻就隻剩下她守著。水泥地麵上攏了一些枯葉,她頭腦放空,拿了一根青蘿卜坐在灶台前發呆。
“腳,怎麼樣。”
很低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賀嶼薇的手立刻一鬆,蘿卜滾遠了。扭過頭,來人依舊穿著不羈的花襯衫,外麵卻是一身板正的灰色西裝。
他是怎麼進來的?耳邊沒有聽到轎車和輪胎的聲音。
賀嶼薇的呼吸一下子放輕,她看著還在他名貴皮鞋不遠處打轉的蘿卜,心想這是現實嗎。
但是,餘溫鈞確確實實就站在那裡。令人詫異的是,整個人和農家樂後廚的淩亂環境沒有任何違和感。
餘溫鈞讓人感覺,這裡就是他自家的後花園。他身為一個不耐煩的主人來看看而已。
賀嶼薇花了一秒才回到現實,她的臉變得蒼白,心跳同時開始狂飆,有些慌張地退後一步:“……今天不營業。”
“我不是來吃飯的。”
賀嶼薇在最恐懼和最尷尬的情況下會變成一個木頭人。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他。
今天是北方冬季裡難得的大晴天,外麵的陽光非常好,透過窗戶,光線強烈得打在他的肩膀。純灰色的昂貴西裝外套,居然沒有一顆細小的灰塵沾染。
她握著雙手:“請問,我們店關門是你做的手腳嗎?”
哼,這孩子雖然怕自己,但說話也有著出乎意料的直白啊。餘溫鈞俯下身,把掉落在腳邊的那根胡蘿卜撿起來。那還是完整的蘿卜,但中間有兩個小小的牙印。他隨後把蘿卜拋進旁邊的不鏽鋼碗裡,扔得很精準。
不鏽鋼碗一瞬間被砸得脫離桌麵,再發出很大的,咚的一聲。
這就是他的答案。
賀嶼薇像被隔空打了一個耳光。有些人,他們毀掉彆人的生活就像呼吸一樣簡單。而對方也無力還手。
她急促地說:“我,我可以,就按你說的,去照顧餘哲寧。我現在就可以跟你走——但能不能讓一切恢複到原狀?讓這家農家樂恢複營業?”
如果僅僅是她去醫院照顧餘哲寧,就能讓農家樂和老非脫離目前的困境,她想不出理由拒絕。她不想身邊的人因為自己受到影響。
餘溫鈞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他說:“你做了決定就好。今天不會立刻帶走你。”他左右看了看,“現在一個人?”
“……嗯。”
女服務員的聲音如同蚊子聲般的呢喃,餘溫鈞等了片刻。
他並不是頤指氣使的性格,但也不代表能被輕易忽視,直接吩咐:“帶路。我在這裡隨便逛一圈。”
農家樂的占地麵積不小。
賀嶼薇帶著餘溫鈞,兩人沿著魚塘、菜園和果園的外圍繞了一圈。因為是傍山而建的農家樂,粉化石路道隻有對著果園的那一麵才寬闊,白色的拱門,沒清理的乾草猶如波浪一般。
在平常,這種城郊縣城的粗糙景觀無法入餘溫鈞的眼。但他也隻是想在戶外散散心罷了。
他把視線投向旁邊,小孩顯然很懼怕自己,當著他的麵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她走路時身體前傾,像是在登山,枯黃的頭發耷拉在麵前,總是輕輕甩頭以免被其擋住視線。
餘溫鈞收回視線。
他深知,要拉攏一個人,不光要給好處,關鍵得營造一種“心甘情願”感。像眼前的女服務員,一個普通的體力勞動者,最好提出點無傷大雅的小忙,讓對方提供幫助,好讓她覺得自己是有價值且被人需要的。
“隻是給我的弟弟當看護,我這邊也並不會逼迫你獻身。不要有多餘的擔心。”
專心走路的賀嶼薇被餘溫鈞突然開口說話嚇了一跳,她又是一驚,感覺內心隱秘的擔心被戳中。
男人繼續若無其事地向前走。
“我現在急需一個可靠的人當哲寧的看護,等他腿傷好轉,你就會安全離開。前幾天把你強行請過來的事,我也批評過李訣了。”
賀嶼薇的內心,實在有很多疑問。
他們到底為什麼非要大費周章地找她?餘哲寧的車禍似乎隻是骨裂,一定要請看護嗎?而且,這個兄長的做事風格極其狠辣,他遞三次名片的方式比那個黑眼鏡的秘書更恐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