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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終於鬆口。
陳玉樓自然不會遲疑,當即答應下來。
要知道。
這種機會可不是輕易能夠得到。
即便當日在佤寨。
他也隻是趁著魔巴西古占卜時,偷偷窺探了一眼降臨龍摩爺的大鬼。
畢竟,作為魔巴,他們不過是侍奉神明的仆人,又豈敢對神有所不敬?
但也就是那一次。
讓他對這些‘神明’產生了極為濃鬱的興趣。
與佤族相似。
突厥的薩滿,其實也是另外一種鬼神信仰。
隻不過。
前者直呼大鬼。
突厥部卻是以薩滿神為名。
而作為原始宗教,薩滿神存在的曆史極為漫長,幾乎可以溯源到上古部落時代。
教徒存在的範圍也極廣。
遍布了整個通古斯語係。
不僅滿、維、突厥,還有錫伯、赫哲、鄂倫春,達斡爾、哈薩等十多個少數種族,都是薩滿信徒。
在他們的觀念裡,萬物有靈。
無論日月星辰、山川河澤還是風雨雷電,皆有靈性,是超脫人和自然之上的神靈。
不過,對於至高之神的認同,各族卻是互有不同。
如蒙、滿、達斡爾等族,他們認為天神騰格裡,淩駕於諸神之上。
而阿枝牙他們所在的突厥部。
在薩滿諸神中,卻以火神為尊。
對他們而言,若不是火神賜與,他們還在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火光衝破黑暗,才能不受野物侵襲、疾病纏身。
所以。
每一次開壇。
他們都會先行祭司火神。
這一點,從他們身上的刺青也能窺見一斑。
那是一道火焰的圖騰。
寨子裡男女老少,幾乎每個人身上都能見到。
除此外,之前經過的那座祭壇,也是以火神為主,落於諸神正中,最關鍵的是,除卻火神,其餘神明並無特定法相。
就如長生天。
無形無狀無身無質。
“既然如此,隨我來吧。”
見狀,阿枝牙點點頭。
起身拿起一旁的彩衣以及法鼓,朝幾人招呼了聲。
“走,道兄,看看去。”
看他似乎準備前往外邊祭壇,陳玉樓當即跟上。
城寨天地人三分,眼下他們所處,乃是祭奉薩滿神的天界,平時隻有他一人住在此處,其餘族人沒有允許的話,不能輕易靠近。
烏娜也是快步跟上。
並未覺得有什麼異樣。
隻有兀托,眉頭微皺,若隻是尋常拜祭他並不會說什麼。
但明見火神。
縱是寨子裡的族人,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一次。
他們還是異教徒……
不過,既然阿枝牙都同意,應當不會出事吧?
沉吟片刻,兀托暗暗歎了口氣,最終還是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不多時。
祭壇之外。
阿枝牙已經準備結束。
一身七彩法衣,頭戴惡鬼麵具,手中緊握法鼓。
“咚——”
終於。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一道沉重的鼓聲猛然響起,咚的朝四周傳蕩開去。
咚咚咚——
緊隨而至的,是一陣陣更為急促,如同雨點般的鼓聲。
看似雜亂無章。
但凝神仔細去聽的話,就會發現,每一道鼓聲都恰到好處,或沉悶、或激昂,有如疾風驟雨,又似山鬼咆哮。
密集的鼓聲,漸漸形成一股難以言喻的節奏感。
落在耳中。
詭譎、神異,難以名狀。
同時。
陳玉樓敏銳的察覺到,以祭壇為中,四周夜色中不知何時已經飄起了一縷縷細微的薄霧。
祭壇外的阿枝牙,神色愈發癲狂。
鼓聲如雨。
口中念念有詞。
烏娜和兀托兩人已經前後跪在了地上,臉上滿是崇敬和狂熱。
見此情形。
陳玉樓和鷓鴣哨不由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各自臉上看到了一絲凝重,眼下,他們哪裡還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而且。
這一幕何其熟悉?
湘西儺戲?
佤寨引鬼!
幾乎如出一轍。
兩人目光在夜色中無形交彙,鷓鴣哨點了點頭,隨後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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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所站的位置,與陳玉樓剛好形成掎角之勢。
進可攻、退可守。
兩人都是老江湖了,多年經驗告訴他們,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萬一生變。
至少也能有所準備。
而陳玉樓則是負手站在幾人身後,看似一臉平靜,實則神識早已經放開,四周天地間,哪怕再過細微的變化都無法逃過他的察覺。
“嗡——”
終於。
隨著阿枝牙口中晦澀難懂的咒語慢慢歸於平靜。
不再如之前那般急躁雜亂,含糊不清。
已經徹底將四周籠罩的霧氣中,一道微不可聞的詭聲忽然響起,聽上去……就像是雪夜林間的老馬打了個噴嚏。
又像半夜醒來的老人,坐在床邊,窸窸窣窣的披衣起夜。
聲音小的可憐。
在呼嘯的寒風中幾乎不可見。
陳玉樓那雙深邃平靜的眸子深處,卻是頭一次泛起了一抹漣漪。
他抬了抬頭。
動作輕緩且自然。
似乎隻是站的久了換個姿勢。
就連鷓鴣哨都沒察覺到任何不對。
但……
此刻在他視線中,一雙真目卻能洞穿重重霧氣,看見那團幽暗的黑影。
那道黑影無形無質,憑空而顯,仿佛是從虛空中鑽出。
在霧氣中漂了一陣。
仿佛被底下的法鼓聲吸引,隻見它身形一閃,下一刻,黑影被無限拉長,猶如一縷黑煙,從上往下,湊向祭壇。
明明無形無質。
但落在陳玉樓眼中,此刻的它,看上去就像是一條蚰蜒,或者蛇蟲一類的東西,正湊長腦袋張開嘴巴,在拚命吞食著祭壇上的香火。
沒錯。
就是香火。
突厥人祭祀薩滿神時,也會用一種紅泥搓成香一樣的東西,點燃後能夠燃上幾天甚至半個月的時間。
第一次來祭壇時,陳玉樓就察覺到了。
泥香燒起來,有種難以形容的古怪味道,所以他特地問了一嘴,聽頗黎解釋過,他才知道。
所謂的紅泥。
竟然是用神木木屑混合野獸血水凝結而成。
也難怪,他從那股味道裡,感受到了一股濃鬱的死氣。
隻不過當日初來乍到。
又涉及突厥族的信仰。
他也不好開口詢問。
還是事後閒聊時,故作驚奇,隨口問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