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方正發愁如何解釋,聽到這話,趕忙點了點頭。
“白骨……”
崖下幾人,麵麵相覷。
原本還算熱烈的氣氛,一下都凝肅了不少。
片刻後。
洞內。
借著重新點燃的燈火。
幾個人分明看到,洞底石床上,一具已經死去不知多久的白骨,仍舊保持著盤膝而坐的姿勢。
雙目空空。
直直的看向洞口外。
雖然身化白骨,但隱隱還是能看出幾分不甘之感。
山上隱士,避世不出,大多其實都是為了能夠求得仙法,長生不老,隻可惜,舍棄一切,最終卻落得如此下場。
哪能甘心?
感受著那股殘留的死誌。
陳玉樓不由暗暗歎了口氣。
天底下求長生者何其之多。
從古至今,前赴後繼。
說起來,他們其實也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
如今看到前輩失敗坐化,說實話,就如兔死狐悲,仿佛看到了未來,苦海之中奮力掙紮,誰也不知後果如何。
鷓鴣哨師兄弟明顯也想到了這點。
各自臉上都是流露出一絲悲傷。
“掌櫃的,這牆上有字。”
沉默了好一會。
最終被昆侖打破寂靜。
“什麼?”
收起思緒,陳玉樓轉而看向那一處。
昆侖提著燭火,將洞內最深處那麵石壁照的燈火通明,一行刻字也在陰影中漸漸浮現於眾人眼中。
“求真洞。”
最頂上三個墨字,應是此間主人,為所隱居的洞窟所取名號。
下方則是大片道家經文,以及符籙、服藥、金玉、丹液之類的詞句。
不過,在最底下一行,還能見到一首詩。
字跡潦草,似乎是匆匆間刻下。
“白發道心熱,黃衣仙骨輕,寂寥虛境裡,何處覓長生?”
詩句最後。
則是連續三個歎字。
一個比一個潦草,一個比一個狂涓,一字比一字深刻,仿佛是用儘了最後的力氣,將憤憤、不甘和遺憾全都刻在了三個字裡。
“是唐朝王建的題東華觀。”
陳玉樓一下便認了出來。
一時間,心中感慨更甚。
短短二十字詩文,寫儘了求道不成的無奈和迷茫。
“可憐……可歎!”
“陳掌櫃,這人是?”
聽著他的感歎,身後幾人亦是心有戚戚,文字的衝擊力,往往直擊內心,仿佛一座山壓在心頭,讓人喘不過氣。
還是楊方打破了沉寂。
指著洞中枯骨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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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在太乙山中避世修行之人,沒有一萬也有幾千,哪能每一人都有名有姓。”
陳玉樓搖搖頭。
洞內除卻最為簡單的生活用品,柴米油鹽外,就隻有幾本古書。
有線裝本,也有手抄本,隻可惜時間過去太久,紙頁早已經獸潮腐壞,輕輕一揭就碎成無數。
“要稱呼的話,以洞名就不錯。”
“求真洞主人。”
“那……要不要讓前輩入土為安?”
楊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繼續問道。
“黃衣仙骨輕,大夢天地間。”
“此處懸崖絕壁,坐天觀星,龍脈起伏,正是再好不過的坐化之地。”
陳玉樓擺擺手,“我們就不要打擾前輩清修了,將洞口封住就好,也能避免蟲孑鳥獸進來搗亂。”
說話間。
他輕輕朝石床上的白骨抱拳一拜。
鷓鴣哨幾人也是學著他的樣子。
從那些古經文就知道。
這位求真洞主人,亦是道門同參,算是同行道友。
拜過之後,幾人朝洞外走去。
門口處矗著一扇竹簾柵欄,不知同在山中修行的隱士為他設立,還是那些采藥獵戶所修,但風雨侵襲,已然搖搖欲墜。
昆侖和楊方身手最好。
來往於絕壁間。
搬來幾塊山石,將洞口徹底封死。
做完這一切,幾人這才鬆了口氣,下了絕壁,繼續沿著山路拾階而上。
一路上。
類似於求真洞的山洞隨處可見。
也有結廬而居者。
隻不過,大都關門閉戶,甚至特地在門外掛了塊木牌,寫著諸如‘謝絕見客,萬望海涵’一類的話。
幾人哪好敲門打擾人家清修。
當然也不是所有隱士都躲在洞府、草廬中避不見客,盤踞山頭崖頂,打坐入定,亦或者在山中林下,采茶種花。
甚至還有相熟的的老友,三三兩兩,結伴遊走在山間賞景吟詩。
見到幾人,還會打聲招呼。
他們大都身穿麻衣,長袍、道服,留長發、挽道髻,神態出塵,以道友相稱。
本以為山中隱士皆是如此。
直到他們過了半山腰,見到個身穿袈裟的老僧,在石橋上念經打坐,這才知道,隱居太乙山者,除卻道人,僧眾同樣不在少數。
“陳兄,越往高處,這靈氣似乎……愈發濃重啊。”
過石橋,入喇嘛洞,與那位法師閒坐片刻,討了碗茶水,辭彆後,一行人繼續登山而上。
直到過岱山頂。
感受著四周雲海,以及天地間流淌的靈氣,鷓鴣哨忍不住壓低聲音歎道。
太乙山不愧是天下第三洞天。
除卻當日昆侖山祖龍頂,幾乎是他見過靈氣最盛之處。
他甚至想過,以後要是得空,也來終南山中尋一處僻靜地,結一草廬,借山中靈氣修行道法。
“那是自然。”
“不然千百年時間裡,為何隱士趨之若鶩,道人蜂擁而至?”
“等到了太白峰頂,見過山中宮觀以及洞府,道兄你就知道,雖然都是避世修行,但同樣是人往高處走。”
陳玉樓粲然一笑,步履輕盈,閒庭信步。
一路雪泥,不沾半點。
隻有束在腰間的酒壺來回輕輕晃動。
讓他看上去,比之山中那些道人、隱士、香客、法師,似乎都更像是山中人。
“怎麼說?”
鷓鴣哨微微一愣,下意識追問道。
跟在身後的昆侖幾人也是目露好奇的看了過來。
“道兄覺得求真洞如何?”
陳玉樓負手走在最前,並未急著解釋,而是拋出了一個問題。
“登高望遠、閒聽落雨幽泉聲,當的上是一處上好的修行之所。”
稍稍沉吟了下。
鷓鴣哨認真回應道。
“觀景小住不錯,修行處卻是差得遠了。”
陳玉樓搖頭。
“這太乙山岩洞無數,有山中下三品之說。”
“上品者,處幽秘絕險之地,尋常人根本無法抵達,一般洞口朝東,晨飲朝露,夜飲星泉。”
“洞外飛瀑臨空,洞內醴泉潺潺,自生光華,有日月之象,生靈草,避猛獸,冬夏如一,四季長春。”
“中品者,洞內有泉或者無泉,洞門隱蔽,要麼通達異域,要麼洞內有洞,洞外一般有曬經台,奇石林立。”
“至於下品山洞,隻能滿足隱居者遮風避雨,不受蟲獸侵襲。”
說到這,他回頭看了眼幾人。
“現在還覺得求真洞是好去處麼?”
一行人眉頭微微皺起。
腦海裡閃過先前所見,求真洞小而狹窄,漆黑無光,既無泉也無瀑,似乎確實和上品無法占沾邊。
“不是修行麼……”
楊方終於沒忍住。
他對修行之事極為向往。
本以為進了太乙山,大家都是同參道友,自然再不會有世俗高下之分。
沒想到。
就算是幽隱之士,也難以脫離。
陳玉樓嗤聲一笑,“楊方兄弟太年輕了,修行無非財侶法地,真當入了洞天福地,就能求道成仙?”
聞言。
山路上一下陷入沉寂。
幾人誰也沒有說話。
隻是幾座山洞,看似大同小異,其中竟然也有如此之多的說道。
“那陳掌櫃……最好的山洞?”
停在一株古鬆外的陳玉樓。
聞言淡淡一笑,隨手伸手指了指不遠外那座高聳入雲,仿佛仙境的玉峰。
“第一等自然是道祖煉丹洞。”
“然後太乙真人所居,呂祖純陽洞……”
“再往後,才是山間的宮觀、道殿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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