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我請你吃麵。”
就這樣,在異國他鄉獨立生活的第一天,顧南湘不但交到了新朋友,還吃到了地道的家鄉味。
像鯽魚背一樣整齊排疊在湯頭裡的麵條筋道爽滑,湯汁清而不淡,香氣濃鬱,還有顧南湘最愛的蝦仁香菇澆頭。
她一邊吸溜著麵條,一邊想,下次一定要帶顧肖來嘗一嘗。
這個念頭生出的一瞬,又被顧南湘打住。
不可能!自負的顧璟珩先生在斷掉他妹妹生活來源的那一刻,就已經失去了吃這碗麵條的資格。
顧南湘哼哼兩聲,咬著麵條小聲道:“臭顧肖,以為我離開你真的活不下去了嘛!”
“呀,怎麼又下雨了。”
顧南湘聞言往窗外望去,零星小雨落下,在玻璃上打下點點水痕。
聖修斯漫長的雨季還沒有過去。
此時此刻,荒野的廢舊工廠也被雨幕籠罩,四周的高大喬木遮天蔽日,將這一方土地攏在潮濕的暗影裡。
嘎吱一聲,鏽跡斑斑的鐵門緩緩轉動,不甚明亮的光線裡,高大的男人神色淡漠地靠坐在黑色的皮椅裡。
他穿著一身黑,質地考究的黑西裝,碳色的領帶一絲不苟地壓在黑色襯衫的領口,區分出矜冷的層次感。
“先生,人帶到了。”
撲通一聲,踉蹌的身影跪倒在麵前,來人的雙手被反束在身後,條紋襯衫上血跡斑斑,昏暗裡依稀能瞥見嘴角和右眼的青腫。
“咳咳,你們……你們知道我是誰麼……”他睜不開眼睛,整個人癱在地上,喘著粗氣。
轟隆——
窗外掠過一道驚雷,電光映亮癱倒在地上的男人,正是巴格利尼奧家的泰拉,那位自詡風流的花花公子。
隻是從前尚可入目的皮囊如今腫成了豬頭,血跡混著汗液,肮臟不堪。
泰拉努力睜開眼睛,想要看一看究竟是什麼人敢對他做出這樣的事,他的祖父老胡安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
終於,借著微薄的光線,泰拉看清了坐在他對麵皮椅裡的男人。
“你……xiao……”
他困惑、不解並開始驚恐。
巴格利尼奧家族在整個聖修斯的上流社會都享有盛譽,他們的產業遍及歐洲,有著累世財富。也正因此,作為家族成員的泰拉才敢不計後果肆意妄為。他不敢得罪的人很少,偏偏眼前的男人就是其一,年紀輕輕就執掌偌大家業,連他的祖父老胡安都心生忌憚。
顧肖終於掀起薄白的眼皮,沉涼黑眸掠過倒在他麵前的男人,像是在看一團死物。
他抬手,慢條斯理地,將薄軟的黑色羊皮手套戴上,半截款的手套,修瘦的指骨一根一根被緊緊包裹。
他討厭手指被弄臟,尤其沾染不必要的液體。
驀地,泰拉的眼底的恐懼被放大。
“xiao……xiao……”
他驚懼著哀求,不相信這個和他祖父交情頗深的年輕男人會真的在這裡弄死他。
可顧肖已經緩緩在他麵前半蹲下,裹縛著修長雙腿的西褲被拉出淺淺橫紋,他戴著手套的五指正捏著一柄槍。
冰涼的金屬在泰拉的臉上輕拍,泰拉吃痛,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發顫。
“你……你殺了我,我祖父……不……不會放過你的……”
涼薄的輕笑聲,於這闃寂的空間裡顯得有些森然。
顧肖微微傾下身,壓著嗓音,“老胡安先生如果知道你過去做的那些齷齪事,他大概會親手了結了你。”
泰拉的身體開始顫抖,幅度越來越大,是人類在麵對死亡時本能的恐懼。
他聽到了手槍上膛的聲音,死神在衝他微笑。
“不……不要!!!”
他聲嘶力竭,一杯加了冰的櫻桃醬朗姆氣泡酒卻在這個時候兜頭澆下,棕紅黏膩的醬汁在這個垃圾男人的頭頂炸開,像被爆頭。
這是那晚顧南湘想做而沒做的事。
顧肖不會親自動手,他早已經在保鏢澆下那杯氣泡酒的時候就起身退開,安靜地看著蜷縮在地上的男人抖成一團,深靜的黑眸裡沒有半分情緒。
須臾,空氣裡溢開一股腥臊味,泰拉的身下洇出大片濕痕。
西蒙還站在距離泰拉兩步遠的位置。眉頭皺起,他是個有腔調的紳士小老頭,聞不了這種令人作嘔的氣味。
這位onsieurtara也太不經嚇了。
又一道驚雷自窗外劃過的時候,顧肖也微微蹙起眉頭。
聖修斯的九月多有這樣的強對流天氣,某個嬌氣包怕是又要害怕了。
顧肖轉身,不再看癱在地上的人一眼,他摘下手套遞給跟上來的西蒙,吩咐隱在暗處的保鏢。
“哪裡的問題,哪裡解決。”
“是,先生。”
走到門口的時候,顧肖抬起眼,簌簌雨幕將這荒野衝刷,高大的喬木延伸出嶙峋枝椏,牧野都被攏在沉濃的夜色裡,身後的西蒙為他撐起黑色的大傘。
漆亮的皮鞋沾上濺起的水珠,顧肖快步走下台階,“去威塞納。”
西蒙怔了一下,隨即想起來,南湘小姐如今不就住在威塞納的老房子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