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湘很喜歡的一首法語歌。
一如現在,她塞著耳機,放著這首哥哥曾為她錄製的《dehors》,來隔絕房子外的驚雷和閃電。
眼睫被打濕,她就是這麼沒有出息。
越回憶,越想念。
想念顧肖帶給她的絕對安全感。
想念顧肖毫無原則的縱容和寵愛。
他怎麼舍得把她一個人丟在這樣的雨夜裡?
他不知道她會害怕嗎?
臭顧肖,她真的、再也不要理他了。
黑色的轎車一路疾馳,劃過郊野蒼茫的雨幕,昏黃的前燈映亮城市的街區。
聖修斯的夜晚不同於寧海,沒有滿街的霓虹和亮著燈的摩天大樓,因為下雨,路上連行人都稀少。
整座城市陷落在一片孤茫之中,隻有雨滴串聯起來的線條將街景勾勒塗畫。
顧肖在聽西蒙彙報顧南湘這一天的生活,他無意窺探妹妹的隱私,隻是擔心她一個人會不安全,甚至沒辦法生活。
顧肖在這一瞬間開始反思顧家秉承多年的教養模式,男孩子必須擁有獨立生活的能力,女兒卻極儘寵愛,她們不會被要求做學業之外的任何生活瑣事。也因此,從來到顧家的那一天,顧南湘所有的起居生活都有專人打理,她可能甚至連出租房裡的洗衣機都不會使用。
那所看起來年久失修的老房子裡,應該有洗衣機吧?
顧肖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西蒙正講到這兩天顧南湘將從彆墅帶出去的包包拿去折現,最貴的一隻限量版鉑金包賣了20萬美金。
這對很多人來說是一筆巨額財富,但對從小錦衣玉食的顧南湘來說,就是一個包包的價格。她有很多個這樣的包包,20萬美金在她眼中就是一件高定禮服或者一個限量版手包。
“再讓人送些日用品過去。”話停一息,顧肖又補充:“以你的名義送。”
“好的,先生。”
“挑貴的。”
“?”
西蒙有點懵,顯然沒能理解先生這句“挑貴的”的言下之意,但多年的職業經驗讓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挑貴的,這樣南湘小姐才能折出更多的現金。
西蒙又小心又謹慎地朝後撇去,他有些摸不清先生的想法,他們過來難道不是接南湘小姐回家的嗎?
車子最終在威塞納的那棟老房子前停下,門洞前的台階上因為常年不清理已經在角落淤了大片苔蘚,淅淅瀝瀝的雨滴沿著斑駁的簷頂落下,街角處滾落啤酒瓶,爛醉的流浪漢慢悠悠地從牆邊起身。
一個糟糕至極的環境。
顧肖的眉頭越皺越深,在天空又一次被閃電撕扯出裂口的同時,他抬手推開車門,甚至不等西蒙下車為他撐傘,就大步朝著黑黢黢的門洞走去。
披在肩上的西裝沾染深夜的寒涼和雨珠,皮鞋聲回蕩在空寂的走廊裡。顧肖在二樓掉漆的紅色木門前站定,屈指叩響門板。
“念念,開門。”
顧南湘不知道自己已經單曲循環了多久,久到手機已經發出低電警報,她調低音量,拉下蒙在頭頂的被子,慢慢適應黑暗。
咚咚的敲門聲就在這一刻響起,疊著耳機裡低沉的男音,幾乎一模一樣的聲線。
“ue
(你並不缺乏勇氣)
alorsviensjouerdehors
(所以向外邁出那一步吧)”
“念念,是我。”
顧南湘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了,因為太想念,所以在這樣的雨夜幻想顧肖會來。
“etandtu
iserastaca
(當你打破束縛你的牢籠)”
“念念。”
顧南湘恍然,驀地坐起。
不是幻覺!
她甚至來不及穿鞋,腳步在黑暗裡踉蹌,耳機也掉了一隻。
低沉的男聲仍在吟唱:
“oniraàfoire
(我們將去往烏托邦)
ontourneraaet
(我們會把過去翻頁)
tuserrerasonrs
(你將會緊緊擁抱我)”
焦急的敲門聲又一次叩響,顧南湘猛地拉開門,高大峻拔的男人立在眼前,身後是黑洞洞的長廊。
他出現在這裡,宛如神祇,讓顧南湘有一瞬的恍惚。她好像看到了象征著光明與永恒的火種,於靜寂和黑暗裡獵獵燃燒,是神明的恩賜。
樓角昏曚的燈光將男人的身影拉長,烏黑的短發沾了雨滴,有一滴落在他的鼻尖,挨著鼻骨上那顆小小的紅痣。
黑色的西裝披在肩頭,滑涼的布料上也掛著細小的水珠。
顧南湘從沒見過這個樣子的顧肖,他總是妥帖的、一絲不苟的,板正嚴肅的。
喉嚨發梗,長久的思念和驚懼在這一刻將理智焚燒殆儘,她像小時候無數次那樣不管不顧一頭紮進男人懷裡,手指緊緊抓著顧肖的手臂,將平整的襯衫攥出褶皺。
她拚命汲取哥哥身上的氣息和溫度,又委屈又嬌氣地埋怨:“你怎麼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