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顧南湘睡得極好,好像屋子裡忽然多了一位強大的守護神,所有的夢魘都不敢再來煩擾她。
但這並不代表顧南湘六點就願意起床,沒有課的假期她從來都是睡到十點半以後。
翻到左邊,再睡一會兒吧。
翻到右邊,今天是她兼職的第一天,經理說八點就要到。
在被子裡攤了五分鐘的煎餅,顧南湘艱難起床。雨已經停了,沙發上也沒了顧肖的身影,她那塊靄灰色的羊毛圍巾被整齊疊好放在扶手邊。
走了?
什麼時候?
有那麼一個瞬間,顧南湘心中升起失落。以前從不會這樣,至少在她這裡,顧肖從來不會不告而彆。
在浴室裡捏著柔軟的沐浴球,將綿密的泡沫一點點暈開的時候,顧南湘還皺著眉,她甚至在想,如果這樣的雨一直不停,雷聲一直不斷,哥哥是不是就會寸步不離地陪著她?
像小時候那樣。
顧南湘忽然覺得,長大也並不好。
狹小的衛生間幾乎難以容納第二個人,正對麵的牆上鑲著一麵等人高的鏡子。顧南湘也喜歡在浴室裡鑲鏡子,她喜歡在沐浴後欣賞自己的身體,描摹身體的每一條曲線,然後讚歎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好的身材,不浪費任何一兩肉。
她就是這麼自戀的一個姑娘,她有資本。
可出租房的鏡子不防霧,指印塗抹開,又很快蒸起一片朦朧的白。
顧南湘吸吸鼻子,有點懷念塞茵河彆墅裡的超大浴室。
生活管家瑞貝卡會提前幫她放好洗澡水,按照她的喜好和今天的心情添加精油、牛奶或者花瓣,她可以一邊喝著溫熱的肉桂甜橙紅酒,一邊欣賞窗外無垠的玫瑰花海和安靜流淌的塞茵河水,看潔白的水鳥立在灘塗,在葦蕩中低頸銜起一隻活蹦亂跳的灰鱗魚。
“嘶——”
顧南湘裹浴巾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手肘,細白的皮膚上登時暈出一小片淺紅。她疼得齜牙咧嘴,將這份怨念又加注在顧肖身上,一邊擦著頭發走出衛生間,一邊碎碎念。
“不近人情、冷漠無情、鐵石心——腸。”
毛巾還捏在手裡,偏頭的一瞬,顧南湘和立在客廳中的“鐵石心腸”的男人四目相對。
“……”
空間有限的老房子沒有任何迂回,一眼就能看到頭,顧南湘就這麼裹著堪堪蓋住腿根的浴巾,直勾勾地望進顧肖深靜湛黑的眸底。
他應該是沒有休息好,眼底還布著明顯的血絲。
哥哥……沒走?
少女日漸豐盈的身形如一株含苞待放的秋海棠,白皙細嫩的肌膚因為長時間的沐浴泛著淺淺的粉色,濕而微卷的長發披在身後。
她整個人都泛著濕漉漉的潮氣。
空氣裡湧動著玫瑰花香的沐浴乳,溫柔細膩,和那條羊毛圍巾上的氣息一模一樣。一滴水珠貼覆著纖薄伶仃的鎖骨蜿蜒而下,探入瑩白起伏間。
顧肖驀地錯開視線,看向虛空的彆處,眸底沉著的墨色愈深,幾近凝結。
喉結輕動,他捏緊手裡的紙袋,“穿好衣服,出來吃早飯。”
顧南湘:“……?”
她低頭看一眼自己身上裹著的浴巾,哥哥那是什麼表情?好像她沒穿衣服就出來一樣,她明明把自己裹得這麼嚴實。
顧南湘有些困惑地眨眨眼,順手關上房間門。
等她從再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兩盞瓷盅和一個竹編小籠,瓷盅還是她這幾天最常用的那對釉下彩青花纏枝蓮紋盅。
顧南湘看到了放在沙發上的紙袋,猜測應該是西蒙給顧肖送來的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
“需不需要我借洗手間給你?”
顧肖今天的確是有一項重要的商務活動,他無暇折返回住處,隻能借顧南湘的地方一用。
此外,他沒有馬上離開,還是想要和妹妹當麵聊一下接下來的打算。
“不打算搬回去?”
顧南湘揭開瓷盅偷偷看了眼,是一盞燕窩。
該來的還是來了,顧南湘又將盅蓋蓋好,抬眼直勾勾地看著對麵的男人。她不是個喜歡內耗的姑娘,尤其是在日漸的成長中,除了那個藏在心裡的秘密,沒有什麼是不能真的攤開來和哥哥講的。
“你停了我的卡。”
“一個年輕又富有的單身女孩住在這樣的地方有多危險,我想你應該清楚。”
顧南湘微怔,這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的問題。
“所以,你停我的卡,是因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