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全是。”
“?”
可顧肖沒繼續往下說了,他拎起沙發上的紙袋徑直往那間更為狹小的房間走去,步子剛剛要跨進去,又堪堪停住。
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間裡像是被打劫過。行李箱攤開在地上,裡麵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外套和貼身的居家服堆在一起,見方的透明袋子敞著半個口,一小截柔軟的白色蕾絲探出來。
顧肖當然知道那是什麼,顧南湘偏愛各種各樣浮誇的貼身衣物,那些細帶、蕾絲、刺繡在他看來繁瑣累贅且不實用,其實並不太能理解。
不理解,但也不會乾涉妹妹的喜好。
守禮地將視線偏開,眉頭卻皺得更深。
桌子上擺著二三十個顏色各異高低不一的瓶瓶罐罐,毫無秩序地將一整張桌子堆滿,椅背上搭著厚厚一疊不同材質不同季節的衣服,床上的被子揉成一團,枕頭邊放著手機、耳機、耳機盒、紙巾、眼藥水、鐵質糖盒……和一個福袋?是香芋色的細絨布。
即便早已對顧南湘的自理能力有過判斷,可真的看到這樣一幕時,還是令顧肖開始反思。這些年,他教會了妹妹很多東西,但好像唯獨沒有教她怎麼照顧自己。
顧南湘見哥哥遲遲未動,以為他是嫌棄這裡空間狹小,正要開口勸一勸,顧肖微微弓背,褪下了腳上款式極簡的黑色牛津皮鞋,隻穿著同色棉襪淡定地走了進去。
顧南湘腦內緩緩打出一個問號,沒多想,捏著白瓷湯匙吃燕窩。燕絲晶瑩細膩,加了金橘和雪梨,口感清爽不甜膩,是她喜歡的口味。
感覺……家裡的廚師換了呢。
唇角剛剛彎起一個滿意的弧度,身後的房門被關上了。
這是顧肖的習慣,顧南湘也不確切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顧肖從不在她麵前做扯領帶、解襯衫這樣的動作,更不用說皮帶和褲鏈。即便他們一人一間屋子,他也一定會把門關上。
顧肖該不會是怕自己占他便宜吧?顧南湘的思維往奇怪的方向散發了一秒鐘,又小聲嘀咕,“老古董。”
顧肖的確不會像顧南湘那樣大剌剌地敞著臥室門,這是他和妹妹多年相處下來形成的習慣,保持分寸和邊界。他希望用長久的自我約束對妹妹產生影響,讓她準確且清晰地分辨出異性的哪些舉動是不合適的,輕浮無禮的。
這些應該由父母來幫助孩子構建的觀念,在顧家,隻能由他來教,而且要潛移默化拿捏著分寸來教,因為她是女孩子,太直白太隱晦都不合適。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為了掌控好這裡麵的尺度,顧肖會極為認真地分辨顧南湘的每一個神情,通過微末的表情來判斷她的接受度,喜歡、認可抑或排斥。
也正因如此,如今她一個細微的眼神變化,他也能全然洞悉。
棉襪裹覆腳踝,踩在發舊的木地板上,顧肖拎著紙袋走到洗手間門前。他沒有對這個洗手間抱有任何期待,但拉開門的一瞬,看到最多隻能容納兩人站立的空間時,還是陷入沉默。
潮濕而狹小的空間裡還彌散著濕漉漉的熱氣,淋淋地掛在瓷磚上,混著荔枝玫瑰的清甜,馨香發酵,和妹妹身上的氣息一模一樣。
就幾分鐘前,她還在使用這個洗手間。
眼眸微暗,顧肖打斷不該有的聯想,身上這件襯衫的尺碼似乎不太合適,喉間有種被束勒的感覺。
他抬手挑開脖頸間的紐扣,扯了扯領口,又將襯衫的下擺拽出來。
客廳裡,顧南湘還在品嘗可口的燕窩,一盅燕窩快要見底的時候,隔著一道門板,房間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哥哥應該洗完澡了,在……換衣服?
顧南湘想起僅有的一次——
那是高一的下學期,她放學回來聽說顧肖回來了,在此之前顧肖因為在國外讀書已經整整十個月沒有回過家。
她迫不及待地跑上樓,甚至忘記敲門,推開顧肖的房門就是脆生生的一嗓子,“哥!”
年輕的男人全然沒有防備,身上隻套了條鬆鬆垮垮的深灰色居家褲,正拿著毛巾擦頭發,抬眼便看到穿著t恤學院裙的妹妹呆呆杵在原地。
顧南湘是真的呆了。
她前天才和梁音偷偷看了一本令人臉紅心跳的少女漫,如今漫畫的男主角就出現在了視野裡。
顧南湘當然知道哥哥身材好,可眼下精壯緊實的肌理就這樣毫無遮擋地裸露在她麵前,薄而韌的腹肌塊壘分明,絕對直白的視覺衝擊令顧南湘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她甚至聽到咕咚一聲。
一如現在,咚——
從她身後的房間裡發出來的,悶悶的一聲。
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升起,顧南湘丟下手中的湯匙,幾步走過去推開門,這一次顧肖已經穿戴整齊,隻是眼前的情景依然讓顧南湘呆住。
亂糟糟的房間顯然被簡單收拾過,行李箱蓋妥帖地合上,搭在椅背上的衣服被掛進了簡易衣櫃,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從高到低依次擺列,隻是……
顧肖手中捏著那個香芋色的細絨收口袋,裡麵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用一根細細的軟膠連著,一側是大約十公分長的圓柱體,頂端圓潤,另一側是一隻微微張著嘴巴的小熊,豆蔻大小的嘴巴。
顧南湘覺得空氣都凝滯了。她甚至生出僥幸心理,以顧肖一本正經的端肅性格,這個東西或許根本不在他的涉獵裡。
顧肖:“抱歉。”
希望破滅,原來他懂。
顧南湘迎著哥哥沉靜的目光,咽咽嗓子,“我可以,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