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辛諾離開不久,塔查醫生也回來了。兩人可能在院門口遇見,交流了一些信息。他給邁克爾帶了南瓜熬成的甜粥和一根紙吸管,不忘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
艾波洛妮亞的午餐是醫院附近的小攤販送來的三明治。在西西裡,隻要她想,總是餓不著。
三明治口感非常傳統,新鮮的馬蘇裡拉奶酪球、番茄片、羅勒葉和火腿片次第堆疊在麵包之間,奶香夾雜著羅勒獨特的清香,艾波吃得眯起了眼。她超愛九層塔。
她還好心地給邁克爾形容了一下:“火腿鹹香,麵包柔韌清甜,美味得能讓魔鬼懺悔。”
誇張的比喻讓邁克爾不自覺彎起嘴角,偏偏他既不能說話、也不能品嘗。想要親吻她,被艾波以牽扯傷口為由躲開了。
最終,邁克爾從鼻腔發出重重一聲哼,又痛得嘶了一聲。
艾波洛尼亞哈哈大笑。
吃完午餐,艾波又問了他一回,是否要吃止疼藥,這次邁克爾接過了藥片。
下午三點多,加洛被托馬辛諾派來照顧邁克爾,還把那遍布彈孔的阿爾法羅密歐牌轎車停在醫院附近的小巷。
“中途被盤問了兩次。”加洛說。他素來口拙,隻講了這一句,並未解釋憲兵是如何放過他的。他不說,另外兩人也清楚,憲兵聽到托馬辛諾的名號自然放行。老爺子在巴勒莫有幾分薄麵。
加洛取來了車上的所有東西,木倉、牛皮手拎包、和那本英文版《理想國》。於是兩人有了聊天之外的新樂子。這是一個安全的活動,不會動不動就吻在一起。至少艾波洛妮亞是這麼認為的。
邁克爾負責蘇格拉底的台詞,艾波扮演和蘇對話的人。兩人正經地念白,一人一句,仿佛表演學院的學生彩排。
她的英語帶著西西裡口音,和邁克爾標準的美音不同,兩者交織在一起,仿佛一曲獨特的協奏曲。
邁克爾覺得她的口音可愛極了,親切迷人的意大利腔調。但艾波執拗地要改正,每念一句,便用那雙蜜糖色的大眼睛看他,詢問是否發音正確。邁克爾不得不重新念一遍,艾波盯著他的嘴唇,好學地輕聲跟讀。
那認真咬文嚼字的模樣,仿佛孩童牙牙學語,引得邁克爾喉結微動,身體竟不自覺地有了卑鄙的反應。
一定是太困的緣故。他想。
他們一直讀到夕陽溫柔地照亮書頁。
艾波洛妮亞合上書本,輕吻他的嘴唇,又上移至鼻尖,純潔而乾燥,就像親人間的吻。她輕聲說:“六小時到了,放心入睡吧。”
邁克爾早已困倦,但仍強撐著不肯入睡。半靠在床頭,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無神又執著地望著她。仿佛貪玩的小孩兒。
艾波心裡一片柔軟,她說:“上午那個賭,我贏了。法布裡奇奧是叛徒。”
“你想要什麼?”邁克爾笑起來,他樂意為她花錢,“一百美金以內,想要什麼都行。”
艾波洛妮亞用沒有受傷的左腳站起來,單腳站立在病床邊整理被子,輕柔地搖頭:“我要你好好睡覺。我的先生。”
心臟仿佛浸泡在溫泉,暖烘烘的,邁克爾頭腦混沌,隻順著女孩的動作,躺進被窩:“如你所願,我的女孩。”
合眼之前,他問:“明天你來嗎?”
艾波洛妮亞為他掖好被角,說:“當然。”
“幾點?”
“教堂的第一次鐘聲響起時,我就會出現。”
“幫我告知家人手術情況…讓桑尼小心…索洛佐和塔塔利安不會善罷甘休……”
“好。”艾波望著病床上男人,哄道:“睡吧。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鼻腔明明堵塞,但他依稀聞到了她身上那熱烈清甜的氣味。邁克爾側躺著,手裡握著心上人的手,陷入甜美的睡夢。
紐約,長島鎮,綠蔭大道,柯裡昂宅。
嬰兒撕心裂肺的啼哭像是永不停歇的鬨鈴,充斥整個餐廳。
正值下午兩點,維多柯裡昂的妻子帶著幾個孩子。她是個安分守己的女人,知曉丈夫兒子們從事的行當,從不過多詢問。
刺耳的電話鈴驟然響起,柯裡昂夫人拎起了電話,卻因懷中嬰兒尖銳的啼哭而無法聽清,隻勉強辨彆是個西西裡口音的女聲。她叫來一旁的大兒子,讓他聽電話。
“你好,我是西西裡的艾波洛妮亞維太裡。”
桑尼皺眉思索一瞬,才想起這是小弟弟一見鐘情的對象,一時之間,腦海中湧現諸多糟糕的猜測,他捏緊話筒問:“邁克爾出什麼事了嗎?”
“沒有壞消息。”艾波洛妮亞聽出桑尼的緊張,立刻解釋,“邁克爾今天動的那個麵部手術,過程非常順利,讓我報個平安。他在醫院,無法和你們通話。”
桑尼長出一口氣,隨即說:“非常感謝你。還有其他的事嗎?”
自從農機的消息放出,紐約稍稍沉寂了一段時間,五大家族不再認真打仗,首領蟄伏入地下,不再公開露麵。桑尼親自帶隊,率領柯裡昂帝國乘勝追擊,今天是他少有的空閒時間。
湯姆認為這是黎明前的黑暗,敵人龜縮不前並不是好事兒。他相信,一旦詹科橄欖油進出口公司拿下那農機在美國的專利的消息泄露,回擊必定會像狂風暴雨襲來。敵人在積蓄力量。他們現在也應該收緊戰線,為大決戰做準備。
和桑尼的想法背道而馳,兩人已爆發過數次爭吵。
這對義兄弟唯一的共識是派人去西西裡。瑞澤將於今日乘坐班機飛往羅馬,而後飛抵巴勒莫。忒西奧作為維多柯裡昂的心腹也將陪同前往,代表老爺子和克羅切會晤。
桑尼腦內快速掠過這些事,但沒有必要和一個娘們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