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蓮娜一愣,但未質疑,隻問:“讓誰去做這件事?”
“你安排。光明正大或悄無聲息地都可以。”艾波洛妮摘下柑橘,放至鼻尖輕輕嗅聞,“以赫耳墨斯的命令,越早動手越好。”
“好。”瑪蓮娜快速在腦內篩選,“讓朱利奧去吧,他這段時間都跟在帕薩藤珀身邊,很得帕的信任。就在廁所裡好了,方便打掃。”
“行。”
兩人俱在笑,眼角眉梢帶著和煦的柔情,仿佛在談論晚餐的安排。完全無法想象,這溫柔笑意之間,舉重若輕地決定了一條性命。
“可惜這宴會了。”艾波洛妮亞望著枝葉間行走的女人們,她們是如此的輕鬆愉悅。等帕薩藤珀的死訊傳開,這份悠然多少會被減淡,染上些微驚懼。
艾波突然想起一樁事,問道:“艾琳娜卡拉布雷塔來了嗎?”
瑪蓮娜指了指角落裡的金發女孩,身穿天藍連衣裙,同色的綢緞發箍將她的短發攏起,冷感十足的長相,如薩爾瓦多鏡頭記錄的一般美。
她說:“性格內斂,是個知道自己要什麼的姑娘。”
這評價可不低,艾波洛妮亞揚眉。
“我給了她名片,她承諾有需要會來。”
幾句話聊完,瑪蓮娜去安排那樁小事了,走之前她將艾波洛尼亞介紹給了那位貴婦人。
艾波本想這邊事情處理完畢便去找邁克爾,親親抱抱某個醋罐,但老夫人戴滿戒指的手已經握住了她,艾波無法拒絕,隻得乖乖坐下,耐心地聽她念叨像北方人一般冷冰冰的兒子特雷紮。
悠揚音樂,觥籌交錯。
砰地一聲。
邁克爾下意識警惕,眉心隆起褶皺。
布蘭德利感慨:“又開香檳。”
邁克爾順著他的話轉身望去,隻見餐廳中央,人群的中心,侍者手舉酒瓶,雪白的泡沫自瓶口噴湧。
閃光燈亮起,侍者的身後,兩位西裝革履的男人笑容滿麵,對著鏡頭握手。
“交易達成就開香檳,主辦人野心可真不小。”
布蘭德利看得分明,那些人不僅西西裡人,還有那不勒斯、弗洛倫薩的商人,從服裝廠商到葡萄酒商,他們大老遠的過來,似乎早已知曉此次展覽會能擴充人脈、達成交易。而這些交易額都被工作人員記錄在案,間接成為了此次展覽會的成績,經由媒體鼓吹,全西西裡、乃至意大利都將知曉農業機器展覽會的名聲。商人們會對這類型的展覽會趨之若鶩,間接成為主辦方的人脈。
布蘭德利再次感歎:“簡直是完美的邏輯閉環。”
邁克爾不由笑了起來,心中不由洋溢起驕傲,他的艾波洛尼亞就是有這麼厲害。
他正要說些什麼,忽然瞧見侍者著急忙慌地出現,招呼他的同事找來餐椅將通往盥洗室的通道堵住。
窸窣的議論聲,賓客交頭接耳,惶恐的情緒逐漸蔓延。
大約五分鐘後,皮肖塔出現在餐廳,他沒有進入盥洗室察看情況,徑自來到餐廳正中央,示意侍者關閉留聲機。
“各位朋友,請放鬆,隻是無關緊要的小事。”皮肖塔舉起手,示意眾人不要緊張,”家裡出了一隻老鼠,我們在清理門戶。“
這並未完全打消賓客的疑慮,男人們依然瞪著皮肖塔,要求他給個說法。
皮肖塔神色難堪,拇指和食指同時摸上的八字胡。
”阿斯帕努,你快說,死的是誰?“”對!你要是不說,我們可不敢繼續留在這裡。“”媽媽咪呀,快說!”
“好吧好吧。”皮肖塔麵色猶豫,像有難言之隱般,“這實在丟人。”
“死的人是帕薩藤珀,他負責采買和運送物資,在本次展覽會裡貪汙大約一百萬裡拉的錢。吉利安諾發覺後怒不可遏,私下質問,他仍然不知悔改,於是痛下決心除掉他。”
議論聲再次出現,不同的是這次十分輕鬆。西西裡本地的商人向北方的合作夥伴普及吉利安諾和帕薩藤鉑的關係。甚至有人說:“早就該殺了這個土匪。”
局麵緩和,侍者重啟留聲機,舒緩的音樂自大喇叭流瀉而出。
皮肖塔向小吧台走去,他需要喝一杯,壓壓驚。總算糊弄過去了。在展覽會上殺人,狠還是這幾個女人狠。他感歎。
早在朱利奧下手之前,瑪蓮娜便告知了他這件事。和她一樣,皮肖塔對此也毫無疑義,反正那家夥遲早要死。唯一擔心耽誤他做生意,商人膽小謹慎,像是候鳥般,稍遇寒風便飛去更溫暖的地方。
朝布蘭德利打了個招呼,皮肖塔坐到邁克爾的另一側,問酒保要一模一樣的酒,卻被上了一個裝有圓冰的空杯。
“嘿!”皮肖塔三個手指捏攏正要發話,邁克爾拿起酒瓶,琥珀色的酒液流出入玻璃杯。
訕訕地鬆開捏住的手指,皮肖塔喝了一口,說:“老天,今天可真累。”
他看向美國人,調侃道:“馬上要訂婚了,開心嗎?”
邁克爾沒有接茬兒,反而說:“帕薩藤鉑不是因為貪汙死的吧。”
明明是問句,卻用陳述的語氣。皮肖塔笑容一斂,謹慎地瞥了眼不會意大利語的美國記者,簡單地說道:”這不重要。他背叛了我們,注定要死。“
“不是吉利安諾下達的命令。他還在陪在克羅切身邊,不可能大發脾氣,泄露了鋒芒。”邁克爾眼睛望著酒櫃的某一處,語氣卻篤定,“是赫爾墨斯的意思吧。”
皮肖塔咋舌,佩服的同時不免升起忌憚之心,讓這樣一個美國人成為艾波洛尼亞的配偶,是否存在替他人做嫁衣的風險?他反問:“是又如何?”
邁克爾轉過頭來,直視著皮肖塔,用一種誠懇而懇切的語氣,緩慢說道:“我真心愛慕艾波洛尼亞,希望在西西裡安家落戶。我知曉她是一個有想法的姑娘,而我全心全意地支持她的事業。所以,請將我的請求告知赫耳墨斯——給我一個機會,儘一份綿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