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波沒好氣地看了姐姐一眼。
“每個人的答案都不一樣。我的小艾波,你要自己去發現。不過,”西多尼亞話鋒一轉,意味深長道,“過度的希望,自然而然會產生極度的失望。”
艾波洛妮亞一怔。她竟然對那個美國人有期盼?
西多尼亞放下手中的粉筆,看向坐在藤椅裡的少女。棕色連衣裙,粗黑的麻花辮鬆散地墜在腦後,發尾係著一根淺藍的緞帶,午後近乎酷烈的陽光,讓她的臉龐呈現過曝的明亮。
她是如此迷人而可愛,又是如此聰慧而強大。但剛才,她那空白的表情,是搖擺的、軟弱的,簡直不該出現在她的臉上。
西多尼亞語氣柔和,說出的話語卻尖刻到直戳人心:“艾波洛妮亞,我的妹妹,你素來清醒且果斷,對時局把握精準。遇到挫折從不抱怨,怎麼在感情這裡,變得如此吹毛求疵,優柔寡斷了?”
天空依然高潔,乾淨得讓人不忍伸手,生怕將它弄臟。艾波洛妮亞枕在椅背,望著那片深湛出神。
長時間瞪視,眼睛不自覺地酸澀,某種液體充盈眼眶。她閉上了眼睛,承諾道:“給我五分鐘。”
合上眼後,眼前並非一片黑暗,陽光穿透眼皮,呈現黑紅之色。艾波思緒萬千,紛亂的思緒如夏日蟲鳴。
她想,要求自己的配偶純潔無瑕有什麼錯呢?她隻是有些委屈罷了。憑什麼她要接受他的過往,和另一個女人分享他的生命。這實在不公平……
等到再次睜開眼,一切混亂儘歸平靜。
陽光下,她輕聲歎息:“這一招,真厲害。”
一輪金色的朝陽,慢慢自山後升起,金黃逐漸照亮城市,海麵雖灰暗,但濤尖已沾上金粉似的光。
黎明的碼頭,四個男人五花大綁,或跪或躺在水泥地麵,其中有兩人受了很重的傷,整個人痛苦地蜷縮。
他們的麵前,圍著一圈人,挨挨擠擠,像是灰色的海平麵,湧動著無聲的浪潮。
“各位朋友,”吉裡安諾站在二者之間,如蹺蹺板的中心點,“麵前這四位你們可能並不認識,但不要緊,我會一一為你們介紹。”
他來到左側第一個男人的麵前,拽起他的後領,男人神色惶恐,眼睛睜得很大,嘴裡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這個人叫科倫坡,是個海鮮代理商。也就是個二道販子。”
接著吉裡安諾又一次介紹了每個人的名字,以及他們的職業——都是海鮮代理商。其中兩個深受重傷的人昏迷著,吉裡安諾彎腰現場兜了一瓢海水,將他們澆醒。
冰涼而鹹澀的海水觸上傷口,疼嘰哇亂叫,淒厲叫喊讓沉默的人群興奮、躁動起來。
邁克爾站在他的身旁,興致缺缺地望著這一切。他隻想要儘快回到巴勒莫,回到艾波的身邊。雖然吉裡安諾斬釘截鐵地認為艾波不會為他的突然消失而生氣,承諾那個路人會將他們的行蹤帶給她。但他的心總是高高地拎起,某種莫名不妙的預感如小蟲子般時不時爬上脊柱。
吉裡安諾繼續說道:“是他們,把持著通往巴勒莫的要道和運輸工具,讓你們捕獲的魚無法及時送到巴勒莫的市場,隻能給他們交巨額的保護費。一旦你們之中有反抗的人,他們會立刻讓他消失。”
“今天,我和我的戰友,已經完全掌握了他們做這些事的證據。”吉利安諾指指邁克爾手上的皮箱,“現在我給你們一個選擇。將他們和證據一起,送往巴勒莫的法院,交由法官裁決。或者——”
他笑起來,露出標誌性的八顆牙齒,“我們現在就處決他們。”
邁克爾看向烏壓壓的人群,他明白吉裡安諾如此做的用意,這是在團結人心、積累威勢。而他也知道問題的答案。
“現在就殺了他們!”
短暫的靜默後,人潮中發出此類回答。在這個沒有死刑的國家,人們依然狂熱地製造、信奉死亡。
吉裡安諾高舉雙手,示意大家安靜。
他先是朝四個即將被處死的敵人,鄭重而嚴肅地說:“我以上帝和西西裡的名義處決你們。”
緊接著轉過身,對漁民們說:“那麼現在,我們再給他們五分鐘,向上帝祈禱。”
這是他們的例行動作,吉裡安諾走到邁克爾身邊,小聲和他解釋:“如果艾波在,我們還會多一個簡單的葬禮環節。艾波會用拿出十字架,對著他們的屍體禱告,祝願他們下地獄哈哈哈哈。”
邁克爾也忍不住笑起來,眼前仿佛浮現她一本正經詛咒的模樣,她壞得真可愛。再一次地,邁克爾意識到,這是個不信上帝、隻相信世俗力量的女孩。
五分鐘結束,砰砰砰砰幾聲響。加洛和吉裡安諾一起,將屍體推入海中,浪花翻滾。
旁觀的漁民爆發山呼海嘯般的歡呼,呼喊著吉裡安諾的名字。
而邁克爾,他已經坐在駕駛座,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巴勒莫,向女孩訴說此次經曆。他是如此勇武過人,與她十分相襯。
至於某個老頭?通過這三天的相處,邁克爾確信赫耳墨斯在吉裡安諾心裡的地位並沒有外界傳言得高,甚至不如維太裡姐妹。他已經是吉裡安諾的左膀右臂,離他幸福地、全然地擁有她,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