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黃色的光芒投下,落在銀色槍械,森然詭譎,閃著危險的暗光。
槍的主人卻很平靜,頗為通情達理地說:“給你們十分鐘的時間。“
吊燈明晃晃地照亮他那張如同穿梭黑暗中的寂靜臉龐,嘴角帶著溫和禮貌的弧度。
艾波洛妮亞一陣頭疼。但她實在太餓了,眼前的菜又過於誘人,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從那香噴噴的菜裡伸出來,勾得她忍不住嘗了一塊。
大廚更有底氣了。他不緊不慢地要求:“離開我的家。”
男人周身傾瀉而出的冷酷氣勢,冷兵器般的鋒利和殘酷,普羅蒂諾隻在那些見過血、殺過人的將領身上見過。但他到底沒有開槍。普羅蒂諾強自鎮定,硬著頭皮反駁:“這也是維太裡小姐的家。”
“沒錯!”曼奇尼害怕得喘起粗氣,仍不忘聲援同伴。
“哈”邁克爾哂笑,真是狡詐的小癟三,知道如何戳他的肺管子,點明艾波洛尼亞仍保留父姓的事實,無疑在說他沒有資格過問他們的的事、決定去留。
他沒有動怒,好言好語解釋:“她沒有為你們兜底的義務。手腳不乾淨被警察盯上是難免的事,你們應該立刻離開羅馬避避風頭。而不是像攜帶疫病的老鼠一樣把警察的注意力引到這裡來。”
曼奇尼悚然一驚,終於意識到他們做錯了事:鮮少有人知曉艾波是彩票卡片的幕後推手,來找她的這一舉動無疑暴露了這件事。他無措地看向餐桌對麵的女孩,她正以一種急切但不粗魯的姿態吃著自己盤裡的牛肉和青椒。
“我們逃得很小心,特意繞了遠路來的。”普羅蒂諾辯解道,“我進公寓前看過,後麵沒有尾巴,艾波洛妮亞,你要相信我。”
普羅蒂諾知道這間屋子裡真正做主的人是誰。
三口兩口吃完盤子裡的食物,艾波洛尼亞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擦擦嘴,開始耐心安慰:“我當然相信你們,如果你們想要背叛我,那剛才就應該是憲兵敲響我家的門了。彆害怕。”
她看了邁克爾一眼,後者不情願地把槍收起來,在她左手邊的位置坐下。
“吃飯吧。”艾波平淡地說。
可兩個男孩怎麼吃得下呢?無論是內斂的普羅蒂諾還是粗神經的曼奇尼,兩人都像是冬日的狐狸幼崽般,縮在風雪堆成的洞穴瑟瑟發抖。
艾波洛妮亞見狀,站起身,分彆給兩個男孩斟了半杯維太裡家自釀的葡萄酒。
“不是什麼要緊事,不過是有人想要摘桃子。”她輕描淡寫地解釋,玫紅色的酒液在白瓷咖啡杯裡綻放糜豔色澤。
“好好吃飯,吃完回家好好睡一覺。明天如果韋拉迪爾警督再找上你們,不用慌亂,老實交代一切便好。不用擔心我。”
邁克爾眼神幽幽,艾波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將整個酒瓶擺到他的麵前。
死裡逃生,普羅蒂諾懷著感激的心情一飲而儘。曼奇尼狐疑地看了同伴一眼,才小口喝光杯中酒。
吃過飯,兩人不敢久留,艾波交代了幾句,把閒置的那輛菲亞特1100的車鑰匙交給普羅蒂諾。
夜色魆黑,城市燈光迷離,酒紅色的老爺車像是血滴入墨缸,倏忽隱沒於黑暗。
艾波洛妮亞站在窗邊。室內明亮的暖光,為她麵無表情的麵龐,鑲上一線細碎金邊。
邁克爾:“你生氣了嗎?”
她好玩地打量著他。
邁克爾柔聲說:“我收回先前的話,這兩個小夥子有些可取之處。至少對你忠心耿耿。普羅蒂諾也很有頭腦。”
見她依舊不說話,僅意味不明地望著他,邁克爾歎了一口氣,坦言道:“我承認,我有私心,想要借機鏟除他們。但是這是人之常情。我不希望他們威脅到你的安全、我們的安全。”
艾波平靜地說:“如果剛才我勸了你,或是順著你的意思,讓他們離開。那麼我的手下會認為我沒什麼了不起,不過是聽丈夫話的小妻子。你覺得之後會發生什麼?”
邁克爾一時沉默。
“開始,我失去的是兩位部下的信任。”艾波洛尼亞彎了彎唇,“之後呢?我的男同學們已經成為你的密友,唯一的麗塔也對你大加讚賞。也許某一天,不經意間,大家發現我是你的妻子,然後,我順理成章地從維太裡小姐變成柯裡昂夫人。他們隻會羨慕我擁有你這樣完美的丈夫,讚美我們的婚姻。”
“可是我們確實是夫妻啊。”邁克爾輕聲說,“我沒有想讓你成為意大利主婦的想法,你不用收拾屋子,不用做飯,不用洗衣服,不用生孩子。我隻是想要你,想要你的一切。”
這話讓艾波洛尼亞驚訝得要發火,她該控製住情緒的,但不知道怎麼的,也許是臨近生理期,也許是這幾天男人的予取予求讓她失去了警惕性。總而言之,她聽到自己大笑起來,刻薄地說:“那我是不是該謝謝你的施舍?偉大又慷慨的丈夫先生,感謝您允許我讀書和工作,感謝您賦予我未婚時便擁有的一切。”
邁克爾被她的話刺到,猛地變了臉色,咬牙狠狠說道:“艾波洛妮亞,是你向我求的婚。”
“是了,是了。”艾波說,“是我的錯。也許我們應該修正”
“不可能,”邁克爾打斷她的話,想要握住那雙可愛的手,又怕在她眼裡看到厭惡,最後隻能後退一步,壓下心底翻騰著的冷焰,仿佛陳述事實般冷冷地說,“我們不會分開。我知道你隻是需要一些個人空間。我保證不會再乾涉你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