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動窗扉吱吱作響,寒氣湧下窗欞,似乎要順著地麵鑽入薄衾裡,崇嫣擁著薄衾不想睜眼,迷迷糊糊聽見腳步聲,有人進了屋,替她關了窗子,又至她榻前,往她被裡塞了個湯婆子。
寒氣夾雜著冷香拂過她的麵頰。
那人於被下捏了捏她冰冷的足,她怕癢地縮了一下,去尋那暖乎乎的湯婆子,柔足貼上熱源,不自覺發出舒服的喟歎。
她聽得一聲少年輕笑,想睜眼,卻沉溺於暖洋洋的氣息裡怎麼也睜不開眼,漸漸陷入黑甜的夢裡。
崇嫣醒之前先聽到鳥鳴,窗外天光大亮,廂房裡唯有她一人,不見霍凜蹤影。
霍凜去哪兒了?
崇嫣記得他們昨日還在掰扯嫁不嫁之事,於霍凜而言,攬得一門親事在身迫在眉睫,她便是那擋婚的最好的卒子,隻是簽訂婚約文書,隨時可解,且不代表日後會成親。
他看中的就是她不心悅他,不心悅便少了許多麻煩,亦隨時可棄。
若應,則他二人之前種種糾葛可兩清,她隻須幫忙打發走上京貴女即可解除婚約,看似於她無損的提議,可是她為何會覺得這般胸悶呢?
是厭他將婚事當做交易之舉,還是……
心悅他?
崇嫣心中狂跳,強行將這匪夷所思的情愫驅離腦中。
她靸了鞋,行至桌案旁,見霍凜的婚約文書被瓷杯壓著,她昨夜還沒來得及接這文書就暈了過去,是以上麵寫了什麼更是不知。
崇嫣挪開瓷杯,執起這文書細讀,慢慢地,她瞪大了眼睛。
除了一些禮節上的話,上麵詳細記錄著若締結婚約,會贈予她的田產銀票數量,甚至還有各式織物,金銀首飾等。
尤其最後一句,若婚事未成,以上財物均不用返還。
也就是說,幫霍凜一把,不僅兩清,還能成為個小富婆。
崇嫣摁著胸口,看著這長長一條禮單,心不心悅霍凜好像不值得她煩憂了,她胸口好像也不悶了。
恰此時,廂房門外傳來兩下敲門聲,崇嫣心中一喜,想應是霍凜,忙道可進。
大夫帶著兩藥童入內,藥童將製好的藥擺上桌案,大夫撚著胡子,朝崇嫣見禮:“崇姑娘,老夫姓曾,常入侯府為世子爺診平安脈。”
崇嫣收起思緒,還禮:“曾老。”
“可是我得了什麼重病?”桌上擺了些藥瓶,還有杏林聖手攜徒而來,不免讓她心中忐忑。
“姑娘習武,身體比一般女子強健。”大夫笑著搖搖頭。
崇嫣鬆一口氣,她就說,她好著呢。
“隻是再強健的身子都經不住這般折騰,老夫問過世子,姑娘頭部撞過兩次,腦內有淤,不宜情緒激動,此次感覺頭暈目眩,亦是腦傷所致。”
“這些藥外敷內服皆有,須連服一月,切不可斷,另外,還有一味藥在世子爺身上。”
“在霍凜身上?”崇嫣不解其意,為何這味藥要放在霍凜身上。
大夫三緘其口,隻說找到霍凜一問便知。
崇嫣不再問,反正她總要找霍凜的,她服藥後找大夫借了紙筆,寫了份答婚書,另謄抄一份跟霍凜的婚約文書放在一起,拿著那份答婚書直奔霍府。
待她把答婚書交予霍凜,意味著她答應訂立婚約,此婚約方成。
霍凜不在侯府,侯府內反而多出來了一些錦衣衛,腰彆雁翎刀,臉上帶著森冷與審視,崇嫣見他們心裡毛毛的,揣著答婚書避去府外,剛下台磯,便被霍七叫住。
霍七道得世子令一早便守在此處,就等崇嫣來後為她引路。
看來霍凜是吃定了她會答應。
“若我不來呢?”崇嫣有些好奇,看府內那陣仗,上京貴女已至,若她反悔,霍凜又該如何。
霍七笑眯眯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其實世子爺亦說過,若沒等到崇嫣,他就動身去回春堂,把人盯住,待世子事後處理。
霍凜吩咐這事的神色令霍七想起以前,那時土酋贈送給霍府一隻鷹,說他們部落裡最厲害的馴鷹人都沒能把這鷹馴服,若霍侯能讓此鷹再飛回來,土酋自當在西北以霍氏為尊。
霍凜搶在霍侯前接過了此鷹,花了十日馴好後邀土酋觀看放飛,正當土酋暗地嗤笑那鷹不可能再飛回來時,霍凜彎弓搭箭,一箭射傷了雄鷹的翅膀。
雄鷹墜落於地,霍凜亦慢條斯理地掃視眾人:“我傷了它的羽翼,這不就飛回來了嗎?”
不知為何,霍七看到崇嫣會想到那隻被射下來的鷹。
怎麼可能!
霍七暗拍腦門,霍侯和霍夫人皆是人傑,世子爺乖戾了點,也是正正經經的霍氏嫡子,不至於做剪人羽翼的瘋癲事。
他收了自己的胡思亂想,領著崇嫣去了無庸城大牢,大牢陰森,陰風穿堂,還未入內,就聽到從裡麵傳來的嗚咽之聲。
霍七剛要領著崇嫣進去,就見霍凜從牢裡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