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行,付玨遵薑少嫻之令退出了雅間,卻沒走遠,他讓小二送了壺酒,兀自憑欄而立,時不時仰頭飲一大口,看樓下人來人往。
臨近互市,這商行客棧裡熱鬨了許多,商人們進進出出,臉上笑容洋溢,花燈節已讓他們賺到了銀子,接下來就是更為重要的邊關互市。
隻是冠軍侯世子遇襲以及霍家軍搜了西廠官邸之事讓一些商人對會不會互市持悲觀態度。
消息到商行時,客堂一片軒然。
“死了個官老爺,連侯府世子都受傷了。”
“天殺的土酋,天殺的西……”一人長籲一聲,廠字未說出口,立馬被同伴捂了嘴。
“妄議西廠,不想活了!”
那人也自知失言,麵色一白,可仍強裝鎮定地咕噥:“怕什麼,這是在西北,錦衣衛再橫還不是得上交雁翎刀,再說了,我們商行又沒錦衣衛,我也隻是關起門來說兩句。”
付玨聽了,忍不住露出哂笑,商行裡確實無錦衣衛,可西廠的廠公正在天字號房裡忍受著掰骨之痛。
“付大俠,飲酒傷身,吃點下酒菜墊墊吧。”麗娘看付玨一直憑欄飲酒,找夥計買了份下酒菜送來,她亦聽見了樓下爭執,於她這等商隊商人而言,光是走到此處就花了一旬,耗費巨大,若不能順利互市,商隊會損失慘重。
可侯府世子那等金尊玉貴的人都受傷了,互市開不開很難說。
“付大俠也覺得互市不會開嗎?”麗娘問。
付玨笑著搖搖頭,他與霍仲棲相交多年,深知此人向來逼自己不逼彆人,他寧願讓霍家軍再苦再累點,不到萬一絕不會關閉互市,廢掉百姓一年營生。
果不其然,霍家軍將士前來報信,向商行保證邊關互市會開,隻是會往後推遲幾日。
商人聽得此消息無不歡欣雀躍,付玨哂笑更甚。
霍凜,你看啊。
這些人不知曉霍家軍死了幾人,也不關心你是否受傷。
他們隻掃門前雪,就如同曾經的他一樣。
可是當時局逼過來時,每個人都要站隊,無一人幸免。
付玨飲完酒,又等了約莫半個時辰後才走回廂房門口。
房門緊閉,廂房內一片寂靜,他心裡估摸,薑少嫻趕他出來,無非是不想被人看見他此刻的狼狽模樣。
縮骨術。
此功自幼練才能遊刃有餘,否則就會如薑少嫻那般,每一次縮骨都要忍受極致的痛苦,是以薑少嫻鎖骨後無法馬上行動,須得緩上一緩才能確保在崇嫣麵前出現時不露破綻。
付玨又等了兩刻,敲門沒有回應,他乾脆推開了門,進房後一眼就看見薑少嫻倚在牆邊,人事不省地闔著眼。
受這麼大苦楚,僅僅是為了不引起霍家軍警覺的情況下,親自看一眼崇嫣身上的胎記。
付玨蹲在薑少嫻身前:“督主,要不我替你查驗吧。”
比起其他人,他作為霍凜的五師父更好接近崇嫣。
剛剛幾乎是昏厥過去的人卻在聽到此話後陡然睜眼,薑少嫻視線有些失焦地凝在半空,好似沒有生氣的人偶,半晌,他轉了轉眼,視線落在付玨身上。
“你替我什麼?”他輕輕問,眼中不帶絲毫溫度。
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付玨一僵,緩緩地起身,慢慢退開:“是付玨逾越。”
他自以為給薑少嫻出了難題便可逾越幾分,可他不是霍凜。
薑少嫻能容忍霍凜,是他們有著同樣的七寸,他在弄死霍凜之前不得不忍,而他萬般不會容忍付玨。
薑少嫻握著付玨的七寸。
霍凜帶霍家軍收管錦衣衛雁翎刀之事鬨得很大,很快在大街小巷傳開。
有人覺得未查清刺殺是西廠所為就把矛頭直指西廠或許不妥,更多的人卻認為霍家軍如此行動自有其道理,為了互市不出差錯,收繳武器也是應該。
閹黨在大虞其他州橫行霸道,也隻有西北能讓閹黨吃癟。
百姓拍手叫好,礙於西廠惡名,不敢大聲議論此事,還有一事更吸引百姓注意——
霍凜定親了。
大虞以律法為先,霍凜既有親事在身,哪怕西廠廠公拿著賜婚聖旨也不能逼著霍凜強娶他人,廠公知道拿出聖旨隻會碰個沒臉,言不願強拆姻緣,皇上那自有他回京去分說。
他自始至終也沒有把賜婚聖旨拿出來。
而上京來的貴女沈溶月更是在西廠授意下,於官邸裡閉戶不出。
“嗐,上京人就是麵皮薄,要我說被拒婚就拒婚,都千裡迢迢來到西北了,直接在我西北找個比世子爺更好的兒郎不就行了。”
“還有比世子爺更好的兒郎?”
“也不知霍世子定的是哪家女兒,無庸城數得上名號的就那幾家。”
霍府廚房,廚子們於閒暇時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崇嫣走進廚房後沒與熟人打招呼,也隨閒聊的人一起倚著灶台旁,故作深沉:“想來那與霍世子定親的女子應當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容。”
“也是,無論家世幾何,容貌定要美,不然也與我們世子爺不相配……”廚子大娘深以為然地點頭,乍一聽覺得聲音耳熟,忙扭過頭來,正看見崇嫣笑著對她揚手,手裡拿著啃了幾口的胡蘿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