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嫣越想越動心,正要開口詢問,恰此時,杯子被‘水兒’碰倒,梅子飲潑了一身。
‘水兒’忙站起來,和麗娘一起幫忙擦著崇嫣衣裙上的水,如同犯了滔天大錯般囁嚅:“阿嫣姐姐,對不起。”
崇嫣擦衣裳上的水,抬頭對‘水兒’回了個安撫地笑:“無事。”
湘妃色的飲子不可避免地洇入她的衣裙中。
麗娘催促崇嫣起身:“衣裳打濕了去換一件罷,西北天寒,小心著涼,可惜我的衣裳稍大了些,不合嫣兒的身段,水兒,你可有衣裳借與嫣兒?”
此問正合了薑少嫻的意,他模仿著水兒的語氣邀崇嫣去廂房換衣。
這廂房自然是原本水兒的住處。
水兒死後,薑少嫻頂著她的臉,堂而皇之地占了這裡。
廂房內有一書畫折屏,折屏上畫的是山水圖,崇嫣捧著薑少嫻遞的衣裳走到屏風後,解下濕衣。
貝殼腰飾沒有掛住,摔在地上。
崇嫣一手攏著心衣,俯身去撿,另有一手比她更快撿起貝殼腰飾。
那隻手握著貝殼腰飾,好似受了傷,手心纏著麻布,似普通百姓受傷常用的那種布條,也好似……那天夜裡,她給那戴儺麵的伶人纏著的那條。
崇嫣心頭一跳,抬眼看向‘水兒’。
‘水兒’羞澀地對她露出笑,見崇嫣不接貝殼腰飾,自顧自幫忙掛在屏風上,又取了搭在屏風上的乾淨衣裳:“我這衣裳帶子多,阿嫣姐姐可能不太會穿,我幫你罷。”
崇嫣視線落在‘水兒’手上:“無妨,我自己來,你手上有傷,”她漫不經心問:“怎麼傷到手心了呢?”
‘水兒’不勉強,將衣裳遞了她:“昨兒個不小心摔了碗,撿碎片時割傷了手,不耽擱做事,上過藥後好多了。”
她示意崇嫣看向廂房角落:“碎片放在那裡,還來不及清理呢。”
崇嫣抬眼看去,果真看到了一些碎片。
水兒不知曉她會來廂房換衣,不可能為了騙她提前把碎片堆在那處,而且,那晚戴著儺麵的伶人明明白白是個身材頎長的男子。
她是怎麼了,竟會因為一個小小傷口將這毫不相乾的倆人聯想到一塊去。
崇嫣將裸臂伸入袖中,冷不丁,冰涼指尖劃過她琵琶骨上一處陳年疤痕,激起崇嫣一陣戰栗。
薑少嫻不知何時從背後貼近她,他幫崇嫣穿好襦裙,細致地撫平她交領上的褶皺,好似剛剛觸碰崇嫣疤痕隻是少女的錯覺。
做完這些,他又半跪在崇嫣身前,抬臂專注地替她攏上腰裙,係上腰帶。
動作嫻熟,有條不紊,好似如此服侍過人很多遍。
昔日薑少嫻入宮後飽受折辱,就是靠著服侍宮中貴人一點點爬起來,更沒有尊嚴的事他都做過,如今隻是幫崇嫣穿衣罷了。
況且,方才薑少嫻已確認,崇嫣就是他妹妹嫣兒。
那琵琶骨上狀似梅花的陳年燙傷就是嫣兒不滿一歲時弄倒了湯婆子所燙,那些時她整宿哭鬨,非要被他抱在懷裡才肯甘休,父親求了禦醫日夜用藥,也還是留下了個淺淺疤痕。
被人服侍穿衣,崇嫣覺得彆扭極了,她奪了腰帶自己係:“還是我自己來罷。”
“那我幫你梳發。”薑少嫻站起身,取了木篦為崇嫣梳發,他們離彆時,嫣兒的頭發連個丸子都紮不起來,她那樣小就流落市井,也不知那些年都是誰在給她梳發。
他還從未給妹妹梳過發。
可他隻會梳宮中女子發式,那些發式都是婦人頭。
薑少嫻幫崇嫣將碎發攏到耳後,隨即他盯著耳後的痕跡頓住了,手裡的木篦被生生捏碎。
崇嫣耳後肌膚上,那瘀痕再刺眼不過。
霍凜!!
他竟如此放肆!還未成婚就勾著嫣兒行浪蕩之事。
崇嫣似有所感,不解地回頭。
薑少嫻立馬撇開臉,他知道此時自己臉上的殺意收都收不住,而他的嫣兒是個敏銳警惕的女兒家。
“木篦斷了,我再去拿一把。”他渾渾噩噩出了廂房,隻覺得渾身骨頭都在發痛,薑少嫻倚著牆壁,冒著冷汗。
他怒極,腹中似有一團火在燒,卻無從發泄,不由得彎腰,生生嘔出一口血。
崇嫣就在廂房內,以為他是水兒而對他不設防備。
西廠錦衣衛全都處於霍家軍的監視之下,他無人可用。
可他還有付玨,崇嫣打不過付玨,他可以令付玨帶走崇嫣。
立刻,馬上,今夜就帶走,在霍凜徹底沾染她身子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