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雅間內二人徹底發現了霍凜的異常,崇嫣本來也沒想瞞著,她把霍凜在苗疆的遭遇大致說了說,隱去侯夫人,隻說霍凜為皇帝辦差時遭苗疆土司帶領四十八寨圍攻,被囚被煉成了蠱物奴,為了治好霍凜,他們須在南域待一段時日。
走火入魔,變成蠱奴的霍凜,神思陷入沉睡,自然不可能替魏平辦事了。
柳奇大歎的同時,與陳頌一齊感到羞慚,他們在霍凜手下辦差,卻誰都沒發現霍凜走火入魔已久,觀察力甚至不如一個女子,這樣想著,柳奇看向崇嫣,看著看著忽然提高聲量:“你是朝陽郡君?”
不懂柳奇為何如此問,崇嫣還是點頭:“我是。”
柳奇長籲一口氣,向崇嫣道明:“魏公感念郡君提供輿圖之恩,亦知霍指揮使對郡君之情,魏公曾言,若我等錦衣衛南下碰到郡君,可將郡君視同霍指揮使,若發現彆的女子在指揮使身側,指揮使定是被迫的,可幫郡君除掉,算是結個善緣。”
崇嫣:“……”
所以你剛剛一直以為是我強搶霍凜,還想幫我除掉我是嗎。
這下子,柳奇不再隱瞞,把霍凜讓他從薑家荒墳一路挖到成王墓塚的事說了說:“霍指揮使讓屬下追查殺死流放之地薑氏族人的凶手,陳年舊事,線索都斷了,本是懸案,直到屬下送霍指揮使兄長骸骨歸鄉……霍大公子骸骨頸骨斷裂,與流放之地的薑氏族人死法一樣。”
陳頌與崇嫣對視一眼,眼底具是駭然。
將薑氏徹徹底底滅族的和殺死崇舟的為同一人,那不就是薑少嫻!
他因為薑家的覆滅入宮為宦,得勢後為薑家複仇去殘害那些薑家門生,後又千裡迢迢把她這個薑家孤女從西北帶回上京,他對薑家的感情看起來如此深,怎會去殺死流放之地的薑氏族人。
驚駭過後,想到薑少嫻說崇嫣是他最重要的妹妹,可利用她時也毫不猶豫,崇嫣很快恢複鎮定,同時越加確定:“殺了流放之地的薑家人的,就是薑少嫻。”
“知道指揮使兄長死於誰手時,屬下就知曉是誰殺了餘下的薑家人,可屬下想不通為什麼,且薑少嫻雖死,指揮使卻沒叫停查案,屬下思來想去,特來將此發現稟霍指揮使,隻是沒想到霍指揮使……”說著,柳奇痛心地看了霍凜一眼。
柳奇與霍凜共事幾年,極為佩服他武力謀劃,且西廠倒台之後,魏公本想讓霍凜替他拿回讓出去的北境土地的,現在怕也是得往後推了。
霍凜好似覺得他們談話無趣,確認二人無害後就沒再搭理他們,現下已經靠著椅背睡著了,隻是手指還鬆鬆扣著崇嫣的手。
見柳奇視線落在她與霍凜相扣的手上,崇嫣麵上一紅,想從霍凜手掌中把手抽出,沒承想霍凜的手驟然扣緊,不叫她掙紮。
“霍凜!”原來他沒睡著,崇嫣臉頰發燙,低聲道:“有人在呢。”
霍凜眸光澄澈,不解地看著崇嫣,他歪頭停頓片刻,果斷地把崇嫣的手往自己腰腹上貼。
他記得她喜歡這裡。
陳頌:“……”
柳奇:“……”
某人有的腦子死了,有的腦子還很活躍,可怕得很呐。
崇嫣麵色燒紅,她拽不掉某人死死糾纏的手,隻好將二人的手往桌下藏,好在陳頌摳手,柳奇玩刀,都沒抬頭注意他們。
崇嫣繼續與他們複盤。
霍凜不僅讓柳奇挖薑家荒塚,還讓柳奇挖成王墓塚。
薑家是因成王謀反舊案被牽連覆滅,罪名是為叛王成王撰寫檄文。
流放之地僅存的薑氏族人知道一個秘密,這個秘密重大到薑少嫻親自滅口才放心。
甚至,滅口了薑家還不夠。
崇嫣忽然想到,她潛入督主府書房那夜,看見薑少嫻在飲抑製記憶的藥。
薑少嫻還要滅他自己的口。
崇嫣靈光一閃:“柳千戶,你當時挖完成王墓,遞給霍凜了什麼訊息?”
“成王墓塚裡骸骨少一具。”
“……骸骨,少一具。”崇嫣重複著:“你確定?”
柳奇點頭:“死人的事我不會弄錯。”
成王一脈的骸骨都埋在一起,墓塚潦草,少一具幼童骸骨之事越是年歲久遠越是容易被瞞過去,不過瞞不過他。
一股暗喜自崇嫣心裡迸發,她好像被打開了血緣的枷鎖,神色漸漸變得篤定:“霍凜發現了,薑少嫻不是薑家子,不是我阿兄。”
她不必再惡心自己與他身上流著同樣的血,她不必再想到薑少嫻說與她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時想吐又無法反駁,她甚至不必再想她血脈相連的阿兄做了那麼多臟事,流著同樣血的她怎麼有資格去愛霍凜,因為她與薑少嫻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