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豐十年九月初一,淮安。
邵全忠收回了他對撚軍的蔑視。
三萬多撚軍正在攻打淮安府城。邵全忠的六人驢車隊故技重施,戴著紅包頭想混過去,立馬就被一小隊斥候攔下了。
這隊斥候騎的還是正經的戰馬,看上去精氣神十足。
攻打淮安的撚子是沃王張樂行親自率領的,果然跟濟寧那邊張宗禹帶的偏師不一樣。
田星不可能就靠四塊紅布就有把握帶人過戰區,隻不過此前那夥撚子的警惕性實在太差,讓田星都無語。
看斥候過來盤問,田星躍馬而出,盯住斥候首領眼睛斷喝,“西北懸天一塊雲!”
斥候首領一愣,回應,“不知是白雲黑雲?”
田星伸手掏出一塊腰牌,“黑雲過後是白雲,白雲黑雲都是雲。”
斥候首領臉上露出笑容,“原來是老合啊,誤會誤會。”
看到腰牌,忽然下馬翻身跪倒,“參見總瓢把子的貴客!”
田星下馬將斥候扶起,“不必多禮,在下不過是掛門一介小卒,天王封沃王的時候適逢其會,得了沃王一塊腰牌而已。”
斥候首領回頭叫過一個手下,“你負責把貴客送過戰場,但凡有一點損傷,提頭來見!”
田星三言兩語,驢車就成了撚軍的貴客,有專人護送,安然穿過戰場。
車上的文秀母女全然聽不懂,隻知道這位武當劍仙是邵全忠收的部下,對江湖規矩門兒清。
文夫人心裡擔心邵全忠跟撚匪有勾連,將來彆牽連了文家。
文秀想的卻是,武當劍仙這麼厲害的江湖俠客,都願意投邵哥哥。
邵哥哥現在卑賤,未來可未必。娘說邵哥哥這次義舉可比趙匡胤千裡送京娘,趙匡胤後來……
也不知道誰有福氣嫁給邵哥哥,會不會有皇娘命啊?
正道人士武當劍仙和悍匪天行者長相大異,說話也柔和得多,天行者的嗓音是經過特意變聲的。
同行這麼久,母女倆愣是沒有發現,這個追隨邵全忠護衛自己的江湖高手,就是當初綁架自己的悍匪。
海青是江湖人士,這種江湖切口是懂的,回頭看看二哥和四弟。
二哥麵帶笑容,眼神清澈,顯然也是內行。張斯文眼神不變,麵帶傻笑趕車,似乎沒聽見。
這個四弟要是真沒聽見也就罷了,聽見了跟沒聽見一樣,這叫大智若愚。
我懷疑他根本就是裝傻,不知道這個壯得過分的四弟有什麼來曆……
驢車從淮安戰場緩緩駛過,戰場上到處都是清軍和撚子戰死的屍體,還沒來得及打掃戰場。
戰鬥已經轉移到了遠處的淮安府城,那邊喊殺聲震天。
這邊已經被撚軍拿下的清江浦火光衝天,二十裡長街、戶部的糧倉、工部的運河四大船廠儘遭焚毀。
文秀母女嚇得掛起了車簾,田星見邵全忠看著滿地屍體不以為意,益發覺得二弟絕非常人。
田星麵帶自得之色,“邵老弟,你看這股撚軍的戰鬥力怎麼樣?是不是可以跟朝廷的正規軍一較高下?”
邵全忠點點頭,又搖搖頭。
“單論戰鬥力沒問題,將來啊,僧王可能就是滅在這股撚子精銳的餘部手上——”
田星隻覺得腦袋轟轟的,邵全忠這話包含的內容太豐富,他一時愣神。
“餘部”倆字,說明這股撚軍未來堪憂,可是滅了僧王,那清妖的江山豈不沒了一半?北僧南曾,這是韃子的兩根擎天白玉柱啊。
自打邵全忠成功預言僧王八裡橋戰敗,鹹豐北狩熱河,田星已經對邵全忠相信到了迷信的程度,不然也不會投他。
他跟張樂行可是好友,能不能救一救啊——
邵全忠不知道田星瞬間湧現的眾多想法,接著品評撚軍,“不過,光能打沒用,他們戰略就有問題,這淮安府城就不該打。”
田星對“戰略”完全不懂,“撚子打清妖還有錯了?”
“大哥,你看呢,這撚子的老家是淮南亳州,不擴大在安徽的根據地,派兵四處開花,又是打淮安,又是打濟寧和開封,有屁用啊。
即使打下來,劫掠一番就走,又占不住地盤,徒然損失兵馬而已。
你跟朝廷比實力能比麼?遲早精銳被打光完逑。這叫流寇戰術,根本成不了事。
現在朝廷沒滅了撚子,隻是因為太平軍更需要優先滅而已。”
田星語帶激動,“老弟你要是張樂行該怎麼辦?”
“涼拌,趕緊受招安,根本就沒希望。
我跟你說,撚子最大的問題,就是麾下沒有讀書人。隻有讀書人才能幫首領治理地方,把地盤占住啊。
要是二十萬撚子能擰成一股繩,在淮南站住腳跟,開科取士,還有點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