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麵就怒氣衝衝地問:“是不是你把徐映雪家登記成裁縫店的?這不是損人不利己麼!大家都是同學,以後相處起來多尷尬!”
葉滿枝反應了一會兒,才記起二姐夫徐大軍好像是徐映雪的堂哥。
她皺眉說:“徐映雪早就跟著她媽改嫁了,徐家的裁縫店跟她有什麼關係?我被徐大軍寫告狀信的時候,怎麼不見你替我抱不平呢?”
“那是兩碼事!你不做衣裳也沒什麼打緊,但她親大伯家要是被定性成小業主,很可能會影響她的留學資格!”
選拔留學生時,政治可靠是一個很重要的指標。
葉滿枝白他一眼說:“你有沒有常識?徐家又沒雇傭工人,算什麼小業主?就算真的被定性成小業主了,也是她堂哥的錯,誰讓他偷偷摸摸寫我家告狀信的?再說這是我們兩家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周牧氣呼呼道:“咱倆是定了娃娃親的!”
葉滿枝“哦”了一聲,要笑不笑地說:“看你這氣急敗壞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徐映雪才是跟你定親的那個……”
“我這是為了你好,畢竟你們既是親戚又是同學,以後還要常來常往的……”周牧語氣弱了些,將一直提著的布口袋往前一遞,轉換口風說,“算了,你家的事我懶得管,這是給你的。”
葉滿枝打開口袋,裡麵躺著一個直徑足有30公分的褐色大麵包。
“這是友誼商店特供的黑列巴,隻賣給持有蘇聯護照的人,我特意讓俄文老師幫忙買的,就當是你幫我練俄文的謝禮!”
葉滿枝掰下一小塊麵包皮嚼了嚼,黑麥的焦香瞬間充斥口腔,可她的心思卻並不在這口麵包上。
彆人的指腹為婚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而她跟周牧則是從小鬨到大的歡喜冤家。
次次吵架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著誰。
可是,就在剛剛,提到徐映雪跟他的關係時,周牧竟然退縮了……
葉滿枝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又掰了一塊麵包遞過去,姿態隨意地問:“徐家被登記成裁縫店的事,是徐映雪跟你說的吧?”
“嗯,今天課間聊起來了。”
“你們聊的還挺多,”葉滿枝輕嗤,在對方咬麵包的時候,冷不丁地問,“那她體檢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毫無防備的周牧下意識就想點頭,動作到了一半又倏然打住,語氣略帶警惕,“她體檢怎麼了?”
“你說呢?消息早就傳開了,你還裝什麼傻?”
葉滿枝也不知徐映雪體檢怎麼了,但她能沉得住氣。
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眼神犀利,不笑不說話,氣勢堪比審訊敵特的紅袖箍!
周牧最怕見她這副表情,對峙幾分鐘後,見她全無退讓的意思,試探著問:“你這是從哪聽來的小道消息?”
葉滿枝高深莫測道:“彆管我從哪聽說的,你既然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種事我怎麼告訴你啊!”周牧目光躲閃,“徐映雪求我彆把事情說出去,一旦被人知道她體檢造假,她就完蛋了,她當時哭得太可憐……”
“她哭得可憐,你就可以是非不分了?她給你什麼好處了!”
葉滿枝從前覺得他憐貧惜弱、糍粑心腸,是個很難得的優點。
此時卻隻覺得這人耳根子軟,立場不夠堅定!
“她能給我什麼好處!我就是有點可憐她,她跟著她媽改嫁,日子過得不容易,我不想把人逼上絕路。”
周牧試圖向她尋求認同,可惜葉滿枝對此漠不關心,隻麵如寒霜地逼視他。
他們小時候一起玩打鬼子的遊戲,每次都是葉滿枝當司令,他當小鬼子。
這種即將開槍突突他的眼神,周牧簡直太熟悉了。
不堪壓力的他躊躇好半晌,終於囁嚅道:“我替她保密,也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你沒通過體檢,也沒參加後麵的考試,哪怕真把她擼下去,上麵也不會考慮你的,隻會讓排名在後的同學補上來。”
葉滿枝被他繞糊塗了,心跳陡然快了幾拍,很想問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又怕打草驚蛇,隻好繼續瞪著他。
周牧本就心虛,又被她的故弄玄虛糊弄住了,以為她早已全盤知道真相,今天就是想找他算賬的!
因此,他說起這件事時,便少了些顧忌,隻想先哄對方消消氣。
“事情已經這樣了,徐映雪那邊也在想辦法補償你,其實你家不算吃虧。我已經跟我爸說好了,畢業後就讓你去廠工會坐辦公室,你哥也能去斯大林汽車廠實習。”
葉滿枝如遭雷擊,不由睜大眼睛。
她原以為,最惡劣不過是張副總工疏通關係,幫自己的繼女混過了體格檢查。
沒想到她隨口一詐,竟能詐出這麼大的秘密!
她胸腔鼓噪,不可置信地問:“你的意思是,徐映雪的那份體檢報告其實是我的?”
周牧心裡緊張,沒留意她問話的不對勁,避重就輕道:“一次性解決了你家的兩件大事,不是更實惠嗎?”
葉滿枝好似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手指尖都滲著涼意。
徐映雪怎麼敢呢?體檢過程那麼嚴格,她哪來的底氣這麼乾?
而周牧明明早就知道了真相,卻跟對方一起利用欺瞞她!
驚怒交加的情緒湧上來,葉滿枝的眼睛很快就紅了。
她揮開周牧的手,僵立良久後,強行讓大腦重新運轉起來。
方才對話中的信息很多,但漏洞也不少。
有幾處地方似乎並不符合邏輯。
她狐疑地問:“冒用我體檢報告的人是徐映雪吧?為什麼要由你家來補償我?不但給我安排工作,還要安排我哥去蘇聯實習!”
“誰補償不都一樣嘛……”
“不一樣!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