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讓我來選擇今年joc男排的最佳球員,那毫無疑問是牛島。拋開基本上是同年代最頂級的天賦外,雖然他的撲克臉經常被及川嘲諷,但確確實實是穩健的代表。此處我要拿木兔這個反例出來做對比,木兔當然同樣天賦超群,但是他如過山車起伏的心態使他總是暫時不敵其他同等級攻手。
牛島卻能夠一直保持非常好的狀態上場,至少我幾乎沒見過他有低穀期。謙遜又自傲,從小就點滴積累的能力使他出挑到沒人能小瞧他。
隻是,即使如此,牛島從沒拿過全國第一。
今日半決賽與決賽,男排女排同時在asue大阪中央體育館舉行。並且好巧不巧,在宮城女排與大分縣進行半決賽時,隔壁的場裡正好是宮城男排對戰鳥取縣。
我們女排戰勝大分縣,成功挺進決賽,男排也輸給鳥取縣,止步四強。這個成績並不能說是不好,事實上這甚至是哪怕十年之後都值得吹噓的榮耀。
然後再過二十分鐘,女排的另一場半決賽,東京對大阪北的比賽也落下帷幕,昨日自信滿滿的信高今天變成敗家中的一員,東京落敗,決賽確定是宮城對戰大阪北。
每當這時,我會想起岩泉曾經對及川說過的話。
“六人強才更強。”
隊伍需要明星選手,但也同樣需要良好的配合、默契的隊友、適合的戰術和優秀的教練。排球是一項絕對無法成為獨角戲的運動。
中午休息時間段我卻並未休息,反而拿著光碟看起東京對大阪北的比賽。大阪北是強隊,但她們和宮城的風格並不一樣,老實說她們隊伍裡麵並沒有特彆突出的球員——那種值得掛上報紙吹噓的類型,可是她們依舊贏了,最終站上全國決賽的舞台。
我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激情與饑渴,並不能算作是求勝欲,但我確確實實非常想從中看清那些我之前看不清的東西,並且逐個擊破,想要獲得成長。
比賽下午三點準時進行,全程電視直播,並且官方邀請當今日本女排國手來進行解說。在還沒進場,隻是待在場外休息區時,我就已經能感受到無數的視線,以及哢嚓一聲、霎時雪白的閃光燈,並且其中大部分都對準著我。
與我的平靜相反,我的隊友們明顯水土不服,緊張到顫抖的神經仿佛都成為實體。而明顯經驗更為豐富的大阪北抓住這一點,進行她們的第一個殺手鐧——發球。
赤平教練曾經教導過我,升入高中之後必須把發球練好。“得一傳者得天下,那麼相對應,失去一傳的隊伍也將滑入失敗的深淵。”
“學生時代必須要把發球練好。因為受身體、經驗以及訓練時間的限製,青少年的一傳大部分時候都很難做到完美,那麼攻擊性威脅性大的發球的優勢會非常大。”
大阪北的發球很衝,哪怕是上手發球,也球速快、落地重,並且找位很準。她們的第一個發球就精準找到我所在的位置,但是我一般不接一傳,所以我下意識往外撤,自由人衝到我麵前將球墊起,但是並不完美,球堪堪在三米線上空。今野沒有辦法,她勉強調起這個球,並且傳給我。
麵對著位置微妙的傳球,我也沒有其他辦法,隻能依托重扣嘗試突破,可明顯對方早有準備,雙人攔網看準時機直接把我的扣球攔死。
完美的發球攔網戰術,打響大阪北進攻的第一槍。
並且這個方法麵對因為緊張而動作僵硬的宮城縣來說非常有效。我們隊的一傳效率到位率直接下降,同時也影響我扣球的下球率。彈指之間,大阪北發球落入前場,十分靠近球網,迫使站位最近的副攻上前就球,可是球高高拋進對方場內,一個探頭定死。
同時對麵的雙人攔網非常強悍,其中一位副攻擁有180身高,並且時機卡得非常準。宮城縣這一代高個子比較少,佐佐木和另一位主攻手工藤的身高堪堪170,麵對這精準無比又高大的雙人攔網簡直吃儘苦頭,光是第一局,大阪北就永遠足足5分直接攔網得分。
而我也同樣,她們明顯仔細研究過我,知曉我擅長斜線球,每次都會提前派隊友在對角蹲守。
隻是……
球飛速擦過對麵自由人的努力想要接起球的手肘,然後砰的一聲反彈至場外,即使追逐也無力回天,觀眾席爆發出劇烈歡呼。
我的扣球不是卡準時機就能接起來的。
第一局靠後,1118,我們較大比分落後,赤平教練叫了暫停。
“一傳一定要穩定下來。對方並沒有大力跳發以及飄球,所以用接下來的時間習慣對麵的發球。如果還是沒辦法穩定,我就會換人。”
赤平教練稍微停頓,她是那種更喜歡隊員自己有想法、能夠指導彼此的類型。所以我率先對二傳今野開口:“可以把球分散一些,對麵的雙人攔網盯得很緊,如果一點攻的話簡直是撞上對方的槍口。把球權分散,調動副攻做誘餌,至少能讓她們的副攻跑動起來。”
“那就一定會有漏洞。剩下的我會解決。”
作為鼓勵,我拍拍今野的腦袋。
然後我也在思考。這段時間的苦練讓我的跳躍與扣球技術都有極大的提升,但放在實戰上還需要動腦子。
“明明腦子很聰明,在球場上的時候也動一下啊。”這是私底下及川對我的抱怨。
我的視線掃向球網對麵,兩位副攻把手抬起,整裝待發。
扣球時一直都有手臂在麵前阻擋,這種感受並不好。對方也如同狗皮膏藥般無法輕易甩掉,總是會出現在你麵前。
不過,就讓我利用這一點吧。
出乎所有人意料,我既沒有打斜線,也沒有拐直線,而是直挺挺地朝上打,球撞在副攻的手掌上,在球場上高高劃出很長的弧度,直奔場外。因為需要防我直線球和斜線球,所以大阪北除副攻以外的人員防守位置都靠前,三米線附近,反而導致後場空虛,隻有一名自由人,麵對我突如其來的平打也是毫無準備。
“聰明的打手出界。”赤平教練如此評價。
當然這招不能多用,畢竟我打手出界的技巧一般,對麵認真一些就能看清我的球路,並且打不到對方的手而直接出界的情況也很多。
但重點在於要給對方危機感。我的下一步究竟會打什麼球?如果還是打手或者打後排空檔處,就需要把人員下撤防守。可是如果這時我突然打斜線了又怎麼辦?
此時今野也上道,突然間快攻以及接應的球多起來,雖然並不是每次都成功,但確實也在向對麵宣告我們的攻擊方式也是多樣的。
就這樣一點點給對方焦躁感。
積攢的負麵情緒一定會以失誤的形式出現。
而我隻需要抓住這點。
果然,今野晃過對麵副攻,把球高高傳給我,雖然她們還是勉強趕上,但是已經沒辦法完美並攏,我直接快速甩手,把球從兩位副攻的中間穿過,定死地麵。
我們在第一局局末一度把比分追到2022,可惜我們的一傳還是瑕疵太多,錯失機會之後輸掉第一局。
但我的狀態越來越好,整個排球場猶如棋盤,兩支隊伍加起來共12人則是棋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責,拚命在這18x9的方塊裡奔跑,把球接起。我的腦海裡開始浮現出3d立體的動向圖,而這是我曾經做不到的事情。
我思考著現在的輪次站位,前排有誰後排有誰,而自由人又在哪,對方的攻手最有可能朝哪個方向扣球,我自己又往哪個角度扣球最合適。
大腦高度集中,血液飛速向上湧,可是我卻如此平靜。在近半年前的東京集訓裡,我被評價“不敢打”。可是現在我滿腦子裡隻有“我要如何拿下這一球”。
被球隊保守風格以及自己的膽怯與惰性所禁錮住的一切都噴湧而出,鋒利到如同血劍封喉的攻擊性才是我最真實的模樣。我縱身躍起,身體在半空中勾勒出完美的弧度,是人類飛翔時最極致的姿態。
到達頂端的那一刻時間被凍結,耳旁的聲音變得扭曲,甚至近乎寧靜,萬物極其緩慢,我甚至能夠看清球網對麵的雙臂是如何受重力吸引下降的樣子,但我依舊昂首在空中。
砰——整個球場仿佛都在隱隱震動。
球直接從攔網的上方掠過,重扣在地,無人反應過來。
對麵球員麵容的緊繃、抽動和暗藏的挫敗,卻成為我的興奮劑。
在所有人都以為我將再次重扣時,我帶著力打進前場的吊球猶如戲耍般出現。第二局在這球後落入帷幕,宮城縣獲勝,比賽來到大比分11,即將進入決勝局。
但哪怕我今日是如此手感火熱,終究不敵大阪北更為平均的高技術。即使我們分差一度追平,最後一球在我方落網時,我才恍然驚醒,帶著些許呆愣地屹立在球場上,原本我耳中寂靜的球場立刻變得沸騰,各種嘈雜聲響潮水般浮現淹沒我。
我看見赤平教練站在不遠處,臉上是某種莫名的溫柔,眼波流轉,雙手鼓掌,對我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