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舊沒有哭泣,但是心臟的鼓動也並未平歇。平心而論我今天的發揮已經是百裡挑一的水平,通常情況下我會說自己隻要儘全力,就不會有任何抱怨。可是如今絲絲縷縷的挫敗感卻縈繞在心頭,隨之是更加澎湃的戰意。下一次麵對高水平隊伍時我應該怎麼打?而我們自己的隊伍又有哪些提升的空間?
這種心情與及川、岩泉和黑川無關。
我已經不再需要燃燒彆人的鬥誌來逼迫自己了,這是我自己自發生長出來的東西。
研磨,你說這是我更喜歡排球的證明嗎?
比賽結束之後馬上迎來的是頒獎典禮,所以我隻是來得及和岩泉及川他們揮揮手,就要馬上入座。頒獎儀式很盛大,全程直播,大家都正襟危坐。
報菜名般,排球協會的主席用緩慢而嚴肅的口吻一點點把獲獎名單念出。從低到高開始,我聽見優秀選手名單有及川和木兔,還有些許在集訓時聽聞的男生女生的名字。接著最佳自由人,女排最佳二傳是信高風夏。奧林匹克有望成員,我和牛島都在其中。
而最後,我沒有意外,joc·jva杯最佳選手,男排得主是牛島,而女排得主是我。
我和牛島並排上台領獎,事實上我們需要連續上台三次,分彆是奧林匹克有望選手、joc·jva杯最佳選手和大阪府知事賞。在第三次上台後我沒忍住微微低頭笑起來,牛島帶著疑惑的眼神望向我。
我搖搖頭:“沒什麼。隻是兩三年前的我應該很難想象我會和你站在一起領獎吧。”
“我是說,我一直覺得我應該沒辦法和你相比。”
牛島的聲線一貫平和深沉,卻能給予人安慰:“但你現在站在這。實力證明一切。”
“說的也是。”我喃喃自語道,“也許自大一點也沒關係。”
全體的頒獎典禮結束,但是我和牛島的工作並沒有結束,數不清的媒體記者向我們奔來。采訪男女排的奧林匹克有望選手是慣例,我整理好心情,恢複到平時沒什麼表情的狀態普通地完成采訪。
不過依然有媒體遲遲不肯離去,他們說這不太算是嚴肅性質的采訪,而是想要更加輕鬆一些。因為我和牛島都是宮城縣出身,打球風格又一致,所以希望兩個人一起做一個特彆專訪。
我通常並不太喜歡站在聚光燈下,而對麵記者把“想要噱頭”赤裸裸掛在臉上也使我有點厭煩。所以即使記者請求我和牛島開心一點,能不能笑起來,我和他也隻能保持著僵硬的表情傻站在那。
我如果想要假笑還是能笑出來的,但是牛島比我還要糟糕。在記者提出“牛島同學能不能笑起來表現出開心一些”之後,牛島明顯陷入猶豫和遲疑,掙紮幾秒之後他勉強勾起嘴角。
然後我和記者同時驚呆。我從沒見過假笑如此假的人,簡直像是麵部肌肉全部壞死的克隆人。
“牛島,還是彆笑了吧。”我不禁開口。
記者同樣汗顏,拚命點頭,說平時的表情就行了。牛島無辜地放下嘴角。
然後記者把矛頭對準我,我抽動嘴皮,本想扯一些“輸掉比賽其實不是很開心”之類的話混過去,可沒曾想突然間有個人從旁邊冒出來,然後把一大束鮮花塞進我的懷裡。
“什麼……”
我一個措手不及,下意識捧住那束花。裡麵大部分是藍色的繡球花,旁邊些許點綴著白色鈴蘭和淺綠色的洋桔梗。我猛然間心領神會,抬頭果不其然與宮侑四目相對。他眼帶狡猾的笑意,得意洋洋的做派,都仿佛滾燙的岩漿,我光是站在旁邊都似乎能體會到那熱意。
宮侑特地伸手過來指了指藍色的繡球,然後說:“恭喜前輩在joc上獲得好成績。”
我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隻能蹦出幾個字:“謝謝。”
雖然宮侑有明顯想要出風頭的念頭,但好歹沒有太過分,送完花之後就暫時退到一旁。記者饒有興致地見證了這一幕,並且都錄了下來。
“被後輩獻花了呢,想必高山同學平時也很受後輩尊敬吧?”
“啊,不,沒有……”我還是保持在不知所措的狀態中,不能很好地回答問題,懷裡的花簡直燙手。
“獲得最佳選手稱號,又在此時收到鮮花,肯定很讓人感到開心吧?”記者這樣問。
我抿起嘴,睫毛飛速眨動,最後還是沒忍住,捂起嘴大笑起來,眼睛眯起來都快要看不清麵前的攝像機。
“是啊,我是說……”
我用手捂住胸口,深吸一口氣,然後笑著、好好把一句完整的話說出口。
“我確實非常開心。”
——
“真的非常謝謝你的花。”
在采訪結束之後,我走近等在旁邊宮侑,向他非常真摯地道謝。
但是他說完全不用道謝,今天是我的主場,我隻需要儘管開心就行。
我低頭望向懷裡的花束,花朵都非常的新鮮,嬌嫩的花瓣上甚至還有水珠,看上去完全是新買的。
“現在並不是繡球花開的季節吧?怎麼能這麼快就拿到花?”我這樣問宮侑,卻沒曾想捅了他的話簍子,他帶著怨氣嘰嘰喳喳把這些天的準備都說出來。
“本來應該全部都是藍色繡球。我很早就來大阪在附近找花店——結果那個大媽真是的,說藍色繡球花寓意不好,怎麼可能用來比賽祝賀彆人,我是不是要去捉弄人家女生。害得我差點和她吵一架,我說對方就是喜歡這個顏色啊。”
“掰扯了好久她才半信半疑。然後阿治——”話說到這裡,宮侑停頓了一下,像是有些不滿這個故事中居然還有宮治的參與。
“阿治說,如果全部都是藍色繡球的話,可能被彆人看見了也會以為我是在故意捉弄你,讓彆人嚼舌根,所以還是摻一點其他花比較好。所以最後添了一點鈴蘭和洋桔梗。”
“然後我就讓大媽等著時間去進貨,我還叮囑她是今天送,所以一定要新鮮……”
我安靜地聽著,笑意簡直無法從我的臉上褪下,並且再次向宮侑很鄭重地道謝:“真的謝謝你,我非常喜歡。”
“不,沒什麼……”宮侑有些不自在地撓後腦勺。
我們兩人之間陷入短暫的沉默。此時已經是退場階段,周圍人聲喧鬨,我把視線投射在球場上。
我突然間很想問問看。
“侑,”我開口呼喚他的名字,“你覺得我今天的表現怎麼樣?”
“啊……”宮侑似乎沒想到我會這樣問,他同樣跟隨著我的視線看向那個球場,他最愛的球場。
然後突然,他伸出他的右手掌,平放在我麵前,在我疑惑的目光下揮了揮。
“前輩,把手放上來。”
我遲疑著把左手掌放上去,掌心貼合,是無比火熱的溫度。明明宮侑今天應該沒有上場比賽,可是他的體溫滾燙得像是和我一樣剛剛才結束一場激烈的比賽。我抬頭看著他,他同樣也在盯著我。
隨即他壞笑著一把握住我的手。
“要是我能上場給前輩你托球就好了——我這樣想著,手就不自覺發燙啊。”
我一時間嗓子眼被堵住般沒有出聲,隻能盯著他發呆,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恢複正常。
“那還真是……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