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門檻,擋不住雨水浸入,地是土地,難免潮濕。
這是高醜奴的一片忠心,但李善道對這些並不在意,隨口說道:“你看著辦吧。”
高醜奴應了聲是,問道:“二郎,在徐大郎那裡用過飯了麼?”
“徐大郎被翟公叫去了,我還沒吃。餓壞我了,有剩的飯食麼?”
早上去見徐世績時,穀裡還沒開火,現已中午,他確是餓壞了。
高醜奴說道:“剩的有,俺去給郎君熱熱。”
“熱甚麼,不知我就好吃口涼的?快些端來吧。”
高醜奴應諾即出,門口撞上兩人,一個王須達、一個羅忠。
讓開了道,先請高醜奴出去,兩人進到屋內。
王須達先向秦敬嗣笑著示意了下,然後與李善道說道:“郎君,剛聽說程賢兄被郎君訓斥了一頓。俺一聽說,就趕忙拉上羅兄,來向郎君請罪。”
“三郎這話何意?為何請罪?”
王須達下揖說道:“因見下雨,俺夥和羅兄夥該今日輪值的那兩人,也偷懶,沒去穀口站崗。俺與羅兄起初不知,後來知了,亦未催促,這是俺與羅兄的不對,還請郎君責罰。”
李善道笑道:“我當什麼事呢。程四那狗日的,不也偷懶了麼?”
“敢稟郎君,俺和羅兄已連打帶踹,罵那兩人出去站崗了。細想下來,是俺倆錯了,每天輪流派人站崗,是郎君的命令,俺倆居然就任由那倆狗日的偷懶,未做督促,著實不該。郎君,還請責罰!俺倆甘願領受。”
羅忠亦道:“是,郎君,但有責罰,無論是啥,俺都甘願領受。”
李善道說道:“三郎、四郎,兩位賢兄,我有句掏心窩子的話,想與二位說一說,不知可否?”
王須達、羅忠說道:“郎君請說。”
李善道說道:“承蒙翟公看得起,任了我旅帥此職,我雖自知淺薄,不敢受任,奈何翟公不允,我便亦隻好領令。既已領令,諸位賢兄又被翟公撥到了我這兒,那就有句話說了,所謂‘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我之愚見,是不是咱們就得有一個主事的?要沒個主事的,咱亦百餘人,往東的要往東,往西的要往西,豈不就散亂無章,亂哄哄地不可收拾了?”
王須達應道:“是,郎君說得是!是得有一人主事。且這主事之人,當然得是郎君。”
“羅賢兄,你說呢?”
羅忠應道:“自是該應郎君主事。”
“既如此,話就又說回來了。因為下雨,想偷個懶,說來不是大事,但誠如三郎你言,好歹這是我的吩咐,則若我令,竟都不聽,兩位賢兄,那咱這夥人,有主事與沒主事,有何區彆?”
王須達應道:“是,是。”
“這樣下去,到頭來,咱這夥人何去何從?亂七八糟,各行其是,恐怕隻能一拍兩散了吧?”
王須達說道:“郎君重義仁厚,俺們能夠得被撥到郎君麾下,是俺們的福氣!散,是絕對不能散的!郎君,俺已知錯,請郎君放心吧,往後凡郎君之令,俺們一定凜然遵守,不敢稍違!”
“羅賢兄,你說呢?”
羅忠因此趕緊答道:“俺與三郎一樣!往後凡郎君之令,一定凜然遵守,不敢違背!”
“況且,三郎、四郎,我之所以有輪班站崗的這道吩咐,也是為咱兄弟們的安全著想。再是山規嚴厲,害群之馬總歸是有,要再有幾個像那劫程大、張四那樣的賊人呢?咱不可無防。”
王須達、羅忠應道:“是,郎君說得對!”
“三郎、四郎,你倆站著作甚?快請坐下。”
秦敬嗣把靠著牆壁放的兩個馬紮提來,給王須達、羅忠。
高醜奴已回來了,捧著飯立在李善道的身側,一雙怪眼,時或看看飯,時或戳戳王、羅兩人。
王須達賠笑說道:“郎君尚未用飯,俺倆就不打擾郎君用飯了,稍晚些時,再來聽郎君訓示。”
“訓什麼示,咱們兄弟,閒聊而已。”
王須達、羅忠行個禮,倒退著出去了。
李善道離坐起身,送了他倆一送,回來重新坐下。
接過飯碗,待要吃時,卻停下筷著,向室外的雨幕看去,見著王須達、羅忠兩人冒著雨,向他們各自的茅屋回,嘿了一聲。
秦敬嗣問道:“二郎,怎麼了?”
“沒什麼。”他舉著下碗,開始吃飯。
高醜奴端來的是蔬飯,菜是羅忠帶人挖的野菜,米是糲米,本就不好吃,又涼了,更不好吃,但李善道餓了,吃得倒是挺快。
邊吃著,他邊想道:“一個站崗便偷懶,這真要對他們操練起來,怕是將怨聲滿穀內了!不成,該如何才能讓他們主動地願意操練,我得儘快地想出解決的辦法。”
李善道這邊在犯愁怎麼才能儘快地找到能讓部曲主動願意操練的辦法。
秦敬嗣那邊對他舉重若輕地處理了程跛蹄等偷懶不去站崗此事,卻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待他飯罷,秦敬嗣找到了表示佩服的空當,連道佩服不已。
李善道教他,以後再碰到類似的事,便用這樣的辦法解決。
秦敬嗣謹受其教。
說了會兒話,秦敬嗣告辭出去,穿上進屋時脫下的蓑衣,往穀口去檢查程跛蹄等站崗的情況。
李善道漱過口,於屋頂、屋外的細細雨聲中,展開《尉繚子》來看。
他心裡有事,看不多時,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已是連著往外看了數次。
高醜奴忍不住了,問他說道:“二郎,你是咋了?是不是有心事?”
“甚麼?”
高醜奴說道:“連著往穀口看四五次了。”
李善道乾脆將書掩起,起身踱步,踱了兩圈,說道:“醜奴,我問你,如有一件事,你想讓彆人做,但你又擔心彆人不肯賣力去做,你會怎麼辦?”
“二郎,你此話問得沒頭沒尾,讓俺怎做回答?是什麼事兒,俺想讓彆人做?”
李善道搖了搖頭,說道:“算了,不問你了!”
“二郎,你說的這事兒,是不是操練這事?”
李善道驚訝說道:“你咋知道的?”
“俺又不傻。這幾晚酒後,二郎與俺說過好幾次操練這事了。”
李善道相當驚奇,說道:“他媽的,醜奴,我一向以為你個大心實,不意你頗亦精細。”
“二郎,你是不是擔心王須達他們不肯好好聽你的令,老實操練?”
李善道說道:“操練是個苦活、累活,一天兩天也許還行,若長久不懈,王三郎他們可能就吃不住了。你有什麼辦法沒有?能讓他們肯願接受長期的操練?”
“二郎,你問得太突然了,得讓俺好生想想。”高醜奴答道。
李善道一笑,說道:“好,你好生想想!”
直到傍晚,雨不見小。
劉胡兒又來了穀中,卻是徐蓋已到寨裡,徐世績請李善道和高醜奴去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