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倉的吏卒早就逃掉,不費什麼功夫,糧倉便已拿下。
從縣寺裡找到了幾輛大車,一車車地將糧食拉到了小城的門口。
一麵“替天行道”,一麵“鳳凰衛李二郎”的大旗,分彆豎在兩廂。
卻是萬事俱備,朝著城裡也喊了好多回了,冷冷清清的,除了牛二等這些人外,竟是沒有什麼彆的縣民敢來領糧。李善道摸著短髭,想了一想,與季伯常說道:“伯常兄,縣民料是因為懼怕,故而不敢前來領糧,這倒是得請伯常兄幫個忙了。”
季伯常聽弦歌,知雅意,不必李善道再做多說,已經明了他的意思,當即令他的伴當們:“你們各回家去,叫上兄弟、親戚,都來領糧!領了糧回去,給你們各裡的裡民們看,告訴他們,就說是瓦崗徐大郎帳下的大頭領李二郎替天行道,打下了咱城,在此分糧與縣中百姓。”
一眾伴當領命,便俱各還家,叫上親屬、呼朋喚友,再回來領糧。
比之牛二等,季伯常這幫伴當、部曲在濮陽城裡的影響力明顯更大,隨著他們一一袋袋的糧食扛回家去,終於,陸陸續續的,有各裡的其它百姓也試試摸摸地前來領糧了。
初時,試摸地來領糧的百姓也還不多,但隻要這個頭一開,在秦敬嗣、陳敬兒等和和善善地果是分了糧與之,而這些領到的百姓還回裡中,將事傳開以後,來領糧的百姓登就絡繹不絕。
不可能每個來領糧的百姓都認字,秦敬嗣、陳敬兒等不厭其煩,不斷地對越來越多的前來領糧的百姓們大聲講說:“俺們是瓦崗李二郎帳下!李二郎最是輕財重義,愛惜百姓,又是衛南人,與咱濮陽算半個鄉裡人,所以搬出了縣寺的儲糧,分給你們大家夥!”
有那略膽大些的縣民,混在人堆中,高聲地問一句:“衛南的哪個李二郎?”
早得了李善道叮囑的秦敬嗣等,便也就指著“鳳凰衛李二郎”的旗,高聲回答問者:“還能有哪個李二郎?自即是前時討了東平郡故郡丞程煥這個大貪官的進奉的李二郎!名諱善道。”
話到此處,不妨多說一句。
卻這李善道,實是早存了揚自己名字之心,便劫程煥那次,劫完程煥,他在滎陽、梁郡接壤處給百姓分糧,亦是曾有豎他“李二郎”的旗幟,唯是那時,瓦崗還沒有正式地開始攻城略地,為免得李善仁受他牽累,因他沒報出他的籍貫衛南,也沒報他“善道”的大名,隻自是稱“李二郎”罷了,於今不同了,瓦崗已在李密的建議下,正式地舉起了反旗,非再是“群盜”之類,故今日分糧,卻依舊“李二郎”的名號之外,“衛南、”“善道”,他也敢報出來了。
流水也似的糧食分出,“衛南李二郎”的名號,隨之亦傳遍了濮陽城內。
直到快傍晚時分,來領糧的百姓仍川流不息。
已非僅是城中百姓來領糧了,城外近郊的百姓也在有聽聞後,進城趕來領糧的。
王須達肉疼得不得了,扯住李善道,把他拉到邊上,說道:“二郎,糧倉的糧沒剩多少了。那來領糧的,不但是連城外四鄉的百姓也已有之,俺親眼所見,有那不老實的,還不止來領了兩三次糧!二郎,糧分到現在,城內已算穩住,這糧,是不是可以不分了?”
李善道沒回答他,招呼了秦敬嗣、陳敬兒、羅忠、董法律、袁德珍、季伯常、高曦等人都過來,環顧諸人,說道:“三郎剛說,糧分到現下,城內已算穩住,這話我讚成。叫諸兄過來,就是想問問諸兄,那你們說,這糧,咱底下還分不分?”
董法律說道:“百姓來得正多,糧正分到興頭上,忽地不分了,算咋回事?分完算逑。”
袁德珍當流民時吃苦太多,深知糧的重要,建議說道:“分,也不能都分完,咱還是得留點。”
李善道問高曦、季伯常,說道:“高兄、伯常兄,你倆說呢?”
高曦是個忠厚人,李善道打濮陽,他固然不願為之出力,但把打下城後,得來的糧食分給百姓,他雙手讚成,因此,他難得地對李善道之問,回答了他的意見:“來領糧的百姓,俺在旁都細細看了,大都衣衫襤褸,麵帶菜色,乃至連個裝糧的草袋都沒有,平素日子之難過可料而知。今既校尉開倉放糧,俺之愚見,便好事做到底,將糧儘散分給百姓,才是最好。”
季伯常是本縣人,糧分得越多,他在本縣的名頭越大,故而他也是這個意思,笑道:“二郎,城裡暫時算是穩住了,但要想徹底穩住,以俺看,這糧還得再分!”
李善道又問還沒開口的秦敬嗣、陳敬兒、羅忠,說道:“你們三個就此咋看?”
秦敬嗣答道:“俺沒啥意思,全憑二郎做主。”
羅忠答道:“俺也一樣,沒啥意思,請二郎做主吧。”
陳敬兒猶豫了下,說道:“二郎,俺還是那句話,好不容易打下了城,若就搶搶縣寺,便就撤了,十分可惜;同樣道理,這麼多的糧分出去,若隻分分,好像也十分可惜。”
實際上,糧還要不要再分,李善道早是已有主意,之所以叫了秦敬嗣等人,再來問上一問,目的隻是為了借此來試試看秦敬嗣等人的眼光見識,——哪裡有那麼多的大事?一個人的能力、眼光的高低,大多時候,都是通過一件件的小事來表現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