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麼說徐世績能得眾心?一個將領,最關心的東西是甚麼?他卻是清清楚楚。
既是心痛戰死的本部部曲,又是為徐世績的這句承諾而感到歡喜,李善道此際的內心,可謂五味雜陳,他謙讓了兩句,就著徐世績這話,把話頭轉到了封丘,說道:“大郎,費青奴餘部夜遁已逃,恐怕有可能會逃去封丘縣城。敢問大郎,封丘城,不知打算何時往取?”
“你所言,正俺所憂。今日此戰,雖然勝了費青奴,但斬獲並不很多,費青奴部的主力猶存。若被他夜遁逃入進了封丘城,怕這封丘城,我軍還是不會很好打。”徐世績摸著絡腮胡子,主意難決的樣子,他環顧羅孝德、聶黑獺等,沉吟了片刻,說道,“因此,俺實是有心今晚便前赴封丘城,可一場鏖戰才罷,又擔心部曲將士無力再做行軍。”
羅孝德、聶黑獺、李善道三部中,羅孝德部的損失最重,士氣被打擊得也最厲害;聶黑獺部的損失也很大;李善道部的損失雖然也不小,但士氣方麵言之,因他們是此戰獲勝的功臣,卻是三部中士氣最好的一部。
麵對徐世績的視線,羅孝德低下了頭;聶黑獺猶猶豫豫,似是想要請戰,然又沒有把握。
李善道接住徐世績的話,穩穩地說道:“大郎所慮甚是,鏖戰才罷,部曲將士可能會無力再做行軍。然以我愚見,與其容費青奴餘部夜遁逃入封丘城,由是導致我軍還得強攻封丘,再打一場硬仗,不如今晚,將士們再辛苦一下,疾趨封丘縣城,絕不給費青奴餘部入城的機會!”
“奈何諸部將士,恐皆已無再行軍之力?”
李善道主動請纓,說道:“大郎,我部尚有行軍之力,我願領我部部曲,連夜先往封丘。”
“你部損失也不小,隻你一部,兵力不夠吧?”
李善道說道:“以我一部之兵力,固是不足以打下封丘城,可是大郎,現下的要點,不在於今晚能否得下封丘城,而在於迫使費青奴部今晚不能進封丘城,如此,我一部兵便已足矣。”
“費青奴部主力猶存,你部若是路上或城下遇上費青奴餘部,如何是好?”
李善道篤定地說道:“這一點,我之愚見,大郎無須擔憂。”
“此話怎講?”
李善道說道:“費青奴部今臨勝之際,反而為我軍所敗,其部士氣,現必低落,此其一;此地距封丘縣城不是很遠,至多夜半可到,那時夜色正深,縱然碰上了費青奴部,他難以辨我部虛實,此其二。合此兩點,料就算是路上或城下遇上了費青奴餘部,他斷也不敢與我進戰。”
徐世績摸著絡腮胡,想了會兒,認同了李善道的判斷,點頭說道:“二郎言之甚是。”
“大郎若以為我之此策可用,那我現就去召集我本部部曲,趕往封丘!”
徐世績說道:“且慢。”
“大郎還有何囑咐?”
徐世績命令羅孝德、聶黑獺:“將你兩部的騎兵,分撥半數與二郎;並你兩部尚可堪戰的壯士,亦各撥百人與二郎。”
令畢,他與李善道說道,“二郎,你如果在路上或城下,遇上了費青奴餘部,不必與之纏鬥,隻需將其看住,不使他們進城即可。明日天亮後,中午前俺一定能率主力趕到封丘城外!”
李善道恭謹應諾。
約用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李善道本部的將士集合完成,羅孝德、聶黑獺奉令調給他的輕騎、壯士也都暫歸到了他的管領下,遂乃李善道暫辭徐世績等,率部南下,直向封丘縣城。
望著李善道的將旗遠去,漸消失夜色中,相送他的徐世績、羅孝德、聶黑獺等神色各異。
今晚月色甚佳,不用火把,也能看清道路,不過為穩妥起見,還是打起了火把。
前望、後顧,上千的步卒、騎兵,迤邐道上,如似一條長長的火蛇,雜以旗幟飄揚、矛槊如林,聲勢甚壯。高騎馬上的李善道,當與徐世績對話時的那副恭謹之態,這時不見於了他的麵上,取而代之的,是儘管身體早已疲累不堪,卻精神昂奮的飛揚狀態!
收回後顧的視線,傍晚時激戰的戰場已然遠離,眺看夜下的前方,封丘城就在不太遠之處。
李善道顧盼從行在他馬邊的高醜奴、高曦等,豪邁地說道:“激戰才罷,複向封丘。我知將士俱已頗疲,當此情景,需詩壯氣。諸位,我心生感觸,賦得了七言兩句。願請諸位評點。”
高醜奴大是詫異,跟了李善道這麼多年,他還從來不知李善道居然有寫詩之能?問道:“郎君,賦了什麼詩?”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李善道吟過,問諸人,“何如?”
高醜奴、高曦等讚佩連聲:“好詩!好詩!郎君豪氣十足。”
“傳下去,全軍複誦,以壯氣力!”
命令傳下,很快由近及遠,迤邐道上的上千步卒、輕騎一隊隊的開始複誦起來。
由一隊隊的複誦,變成一團團的複誦,又變成上千步騎的整個複誦。
夜中道上,四下田野,響徹了這一句詩:“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火把如蛇,詩如雷動,果是其部將士的氣力倍增,遠近寂靜的夜,被攪得也都火熱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