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道早已登上望樓,眺望視之。
賈務本所率的這三千餘步騎,分成了三部。
一部主要是步卒,一千三四百數,還有隨軍的部分民夫,以及輜重等物,停在本營和封丘縣城的東北邊數裡處;一部主要是騎兵,約三二百數,停駐在本營和西邊的封丘縣城間;再一部,就是以進攻陣型,正在向本營攻來的這千餘兵卒和雜在其中的一些民夫了。
卻見這千餘兵卒和雜在其中的民夫,又分成了兩部。
一部是主力,從本營的北麵攻來;一部是偏師,攻向本營的東麵。
攻正麵的這支主力,大概**百人,分成了三個梯次。
第一個梯次是舉著半截船、盾牌等,以防禦營中箭矢的兵士;第二個梯次是推著填壕車的兵士,雜在這支進攻部隊中的民夫,全都在第二個梯次中,拿著鐵鍬等,以清理鐵蒺藜、鹿砦。
第三個梯次,則便是主攻部隊了。
主攻部隊的人數最多,應該是兩個團的兵力,有四百來人,在這兩團兵中,豎著兩麵大旗。
遙見之,左邊的旗麵上豎寫著:“齊郡左二府”;右邊的旗麵上豎寫著:“鷹揚郎將蕭”。
又有幾麵小些的旗,豎在大旗邊上,分寫著“鷹擊郎將達奚”、“左一團”、“右一團”等字眼。
高醜奴、高曦等,皆從侍在李善道的身邊。
卻這高醜奴不識字,問了高曦,乃才知道那幾麵旗上寫的各是甚麼,聞得大旗之一上寫的是“鷹揚郎將蕭”,頓時他蹺起腳,用力地往那旗下望起來,隔得有點遠,隻能看到旗邊列陣的敵兵,如林的長矛,還有那反射著陽光的鎧甲,看不到細處,他說道:“郎君,這個甚麼‘蕭’,就是蕭裕那廝吧?這般說來,現攻咱營的,就是蕭裕這廝的部曲了?”哼了一聲。
“醜奴,你哼什麼?”
才被正式任為彆將,手底下有了一隊部曲,又近日跟著高曦學會了點馬術,高醜奴躍躍欲試。
“小覷不小覷的,與這蕭裕也沒乾係,他不過是奉令而已,下令攻咱營的隻能是賈務本。”攻營的蕭裕部距離本營的營壕尚遠,才開始在清理最外圍的鐵蒺藜、木蒺藜這道防線,——這個位置,還不到弓箭的射程範圍之內,李善道暫移開了視線,投目於東北邊的那部敵兵。
賈務本的大旗,在那部敵兵中豎立,其人肯定就在彼處。
高曦蹙眉說道:“郎君,有點不對頭。”
“怎麼不對頭?”
李善道也注意到了那部騎兵的異狀。
的確,那部騎兵中的大部分,現在居然都下了馬,或者牽著馬,慢悠悠地在野地上走,放任坐騎啃草,或者以至坐地休憩。要知,這支騎兵可是位處在李善道營和封丘城間,距離李善道營兩裡多地,距離封丘縣城的護城河也隻有兩三裡地而已!這麼近的距離之下,他們居然敢此等拿大?哪怕是李善道營正在遭受攻擊,可能無瑕抽兵出營往襲,可難道他們就不怕城中會突然派兵殺出?高曦所言不錯,這部敵騎的此番舉動,確實是令人懷疑。
周文舉兵敗的經過,浮上李善道的心頭。
徐世績昨晚說的“賈務本頗有謬略,我等須當謹慎應對”的話,也浮上了他的心頭。
有句話叫“鬥智鬥勇”,李善道投入瓦崗以來,所經的戰鬥誠是已不為少了,像迎擊羅士信、攻打濮陽城等這類激烈的戰鬥也有之過,可大都是“鬥勇”;“鬥智”卻可稱沒有。
這個時候,他體會到了“鬥智”的感覺。
同時,這感覺,是他未曾料到的,竟然讓他感到了興奮。
因為這興奮,又一個念頭,值於此際,浮上了他的心頭,——相比剛才的那兩個念頭,這個念頭好像是有點不合時宜,他想到的是:“他媽的,遇強則喜,難道老子天生就是個將才?”
這時在北營牆、東營牆上守備的都是陳敬兒團,兩麵營牆,分有他團的一隊兵士守衛。
南、西兩麵營牆上的守備部隊,是季伯常團。
秦敬嗣、王須達兩團現無作戰任務,他兩人也都在望樓上,隨從於李善道的身側。
王須達通過高曦的話,也察覺出了賈務本部的異常,連連點頭,說道:“不錯,不錯。二郎,高大兄說得有道理,這兩點確是可疑。難不成,賈務本攻咱營是假,他其實是想用那數百騎兵,誘城中出兵是真?”擔心地說道,“哎呀,咱也沒法通知城裡,可彆徐大郎上他的當了!”
“大郎那裡,不用我等擔憂。”
徐世績何等人也?王須達等不了解,李善道還能不了解?賈務本如果這真是在“故技重施”,又在用“誘敵之計”的話,那他能騙住周文舉,卻絕對不可能騙到徐世績。
李善道目光轉回到了麵前,蕭裕部第一個梯次、第二個梯次的兵士已經進至到了鐵蒺藜、木蒺藜區的中段,再前進不甚遠,就將進入到營牆上弓箭手的射程範圍,他下令說道:“舉旗、擊鼓,傳令,調弓弩手八十人上北營牆、二十人上東營牆,預備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