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著酒杯,笑吟吟地看著劉黑闥,說道:“黑闥兄,老實說,我與兄相識的時間雖然還不算長,可有道是,‘傾蓋如故,白頭如新’,我卻是與兄一見,便深覺與兄投契!前幾天,石子河西一戰,我與兄又並肩殺敵,兄之勇武、義氣,更是令我心佩。不瞞賢兄,我自投到寨中以後,所見英雄多矣!而能如賢兄者,實少!故我今晚,借此酒力,鬥膽敢向賢兄提請,若賢兄不以我愚鈍為嫌,愚弟敢願攀附鳳尾,求與賢兄義結金蘭!不知賢兄意下何如?”
此話,何止是出乎了帳外的焦彥郎等的意料,也出乎了劉黑闥的意料。
正如李善道所言,他和李善道認識的時間並不長,儘管這些天來,尤其是石子河這一仗之後,李善道時不時地會給他送些東西示好,比如好刀、好弓、好馬,並邀請他來飲酒,可兩人的交情,公允地說,到現在為止,頂多也就是相熟了而已,好像還不到“結義”的程度。
劉黑闥呆了一呆,反應很快,馬上也還以了笑容,趕忙將酒也端將起來,說道:“二郎智勇兼備,名聞軍中,是徐大郎帳下的愛將,就連翟公對二郎亦另眼相待,黑闥無名之輩,怎敢辱二郎之聲名,竟與二郎義結金蘭?二郎此令,委實使俺誠惶誠恐,不知該說甚麼好了!”
李善道歎了口氣,故意作態,說道:“我知道了,此是賢兄瞧不上我,還是嫌我愚鈍!”
劉黑闥將起身來,舉杯說道:“二郎者,人中之龍風也,黑闥何人?一頭草原上掘洞的小黑獺罷了!豈敢反嫌二郎愚鈍?二郎今既不以黑闥無名之輩,願折節下交,與黑闥結為兄弟,黑闥滿心歡喜,實是求之不得!二郎若竟真不棄,黑闥厚起臉皮,便敢願求與二郎結為兄弟!”
——“黑闥”、“黑獺”,兩個詞,用字不同,但這兩個詞實際上是同一個意思,“闥”即是“獺”。這個名字,本多胡人用之,後來,受胡風影響的底層的漢人,慢慢的亦有以此為名者。最有名的“黑獺”,當數關隴集團的建造者宇文泰了,他的鮮卑名便叫黑獺。
李善道大喜,起身離坐,快步到劉黑闥身前,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握住了劉黑闥的手,大力地搖晃了幾下,顧視帳中諸人,說道:“黑闥兄不以我愚鈍,願意與我義結金蘭,此誠使我不勝欣喜!打贏了洛陽賊官兵這一仗,都沒有今晚讓我高興!”
他抽出拍髀,刺掌心出血,將血滴到杯中,然後將拍髀倒持,遞給了劉黑闥。
劉黑闥一樣的將掌心此出血,亦將血滴入杯中。
兩人挽手,將杯中酒都一飲而儘。
李善道歡喜地笑道:“賢兄,今晚你我先飲此酒,待卜下吉日良辰,你我再正式結拜,何如?”
“一切恭從二郎之意。”
結拜,看起來隻是個形式,但結拜的話一吐口,彼此兩人再看對方時,還真是覺得頓有不同!
再看劉黑闥,李善道深覺賺到了,不提劉黑闥本人的武勇、智謀,隻說他河北人的出身,將來自己的出路,可能因此就能多出來一條。
再看李善道,劉黑闥更覺得賺到了,他是什麼身份?跟著郝孝德來投翟讓的一個“盜賊小率”而已,李善道現是什麼身份?就像他說的,徐世績的老鄉、愛將,乃至翟讓都頗看重李善道,那麼現與李善道結為兄弟後,往後他在瓦崗義軍中的日子,豈不就將會越來越好過了?
兩人卻都是,越看對方,越是歡喜。
“醜奴、敬嗣,卜出結拜的日子後,到時,你們一起來觀禮!十善賢弟,到時你也來!”
高延霸等俱皆應諾。
哥哥機敏,弟弟也不會笨到哪兒去。
劉十善剛在李善道過來時,就已起身,這會兒當即撩起衣拜,下拜在地,口中說道:“郎君既與俺阿兄結為兄弟,便亦是十善的兄長!十善叩見阿兄。”
李善道哈哈大笑,把他攙起,親親熱熱地說道:“都已是自家兄弟,不必這般見外拘禮!你阿兄是知道我的,我這個人,最不好拘禮。大丈夫當不拘小節才是!黑闥賢兄,你說是不是?”
是也好,不是也好,這話本是顯與劉黑闥的親熱之意,劉黑闥豈不知趣?笑著應道:“是呀!阿奴,你無須拘禮。你二郎哥哥,確是個最不好禮的好漢!”
“今晚雖隻是先飲結義酒一杯,但黑闥賢兄,你我今晚已是結為兄弟,須當痛飲!”李善道一指高延霸等,豪氣地說道,“今晚,咱們痛飲達旦!誰不喝醉,不許走!”
便傳令下去,重整酒席,再重開宴。
焦彥郎在帳外等到此刻,找到了機會,通過傳稟,入到了帳中。
幾人皆是下拜,恭賀李善道與劉黑闥結為了異姓兄弟。
正好他們拿來的野雞、野兔,做了小小的賀禮。
這三四隻野雞、野兔,就也被做成了佳肴,隨著再開的宴席,一並捧送上來。
且不必多說。
隻說這晚酒宴,沒喝到天亮,但也是到夜半才散。
劉黑闥、劉十善兄弟喝了個酩酊大醉,兩人就在李善道帳中暫且住下。
次日,李善道親自送他倆出營,又約定了一下,卜好日子後,就舉行正式的結義儀式。
李善道酒量好,昨晚沒喝酒,自也就沒有宿醉之苦,送走了劉黑闥兄弟,他回到帳中,卻還能處理須當處理的軍務,到午後時,令人去將昨晚也喝醉了的焦彥郎等叫了來。
不多時,焦彥郎等來至。
“十三郎,昨晚席上,我聽你們說了一嘴,說是昨夜你們還營時,見軍師的小奴出倉城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