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門時,徐世績打開密匣,取出李善道的信使昨日才剛送到的那封書信,又看了一看。
李善道親自寫來的這封書信,他已看過三遍,內容早記得清清楚楚。
大略地又看了一遍完後,拈著書信,徐世績立在案前,摸著虯髯,沉吟稍頃。
聶黑獺已在門外等候,見他忽立定不動,出言說道:“郎君,怎麼了?”
徐世績回過神來,將李善道的這封來信放回匣中收好,應道:“沒什麼。走吧,去見翟公,切莫勞翟公久等了。”——卻是翟讓召徐世績往見。
待徐世績從室內出來,聶黑獺一邊陪他出院,一邊說道:“也不知翟公今日相召郎君,是為何事?”問是這樣問,他已有些猜測,因又說道,“郎君,也不知是翟公欲與郎君再議議‘魏公欲攻洛陽’此事?還是與李二郎打下了黎陽倉有關?”
“魏公欲攻洛陽此事,已經議過好幾次了,魏公心意已定,這個洛陽,看來咱是一定要打的了,已無再議的必要。十之八九,翟公今日召俺,當是與李二郎打下了黎陽倉有關。”
聶黑獺笑道:“從率部北上,到捷報送還,前後不到十天,李二郎此取黎陽倉,當真神速。當然了,這也是多賴郎君有識人之明,這場仗,點了他做主將。郎君,李二郎報稟稱說,黎陽倉儲糧,計達約千萬石,雖不及洛口倉所儲的糧多,可亦如山之積了。隻一個洛口倉,短短時日內,就使咱瓦崗義軍擴充到了數十萬眾,今再加上黎陽倉,百萬之眾,誠揮手得矣!”
“黑獺,你說錯了,不是瓦崗義軍,是魏軍。”
聶黑獺忙改口,說道:“是,是魏軍。”笑道,“郎君,說順了口,小人一時說錯了。”
“在俺這兒,你可以錯,在翟公那兒,你也可以錯,在魏公麵前,你可萬萬不能錯。”
聶黑獺恭謹應道:“是,小人謹記。”
“二郎這麼快就打下了黎陽倉,確乎是好事,但……”
聶黑獺聽出徐世績如有所慮,悄悄瞧了下他的臉色,見他微蹙眉頭,好像是有心事,便問道:“小人鬥膽,敢冒昧言之,既然打下黎陽倉是好事,卻怎聽郎君語氣,似反有所憂?”
“千萬石多的糧啊!”
聶黑獺說道:“是,郎君,千萬石多。”
“黑獺,二郎昨日給俺來了封書信,你是知道的,然你可知,二郎信中寫了什麼麼?”
聶黑獺笑道:“郎君,李二郎的信,小人又沒看,怎能知得?”
“二郎信中,寫了一句與你適才所說那句,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聶黑獺問道:“敢問郎君,是小人說的哪一句?”
“‘興洛一倉,得眾數十萬,再有黎陽,百萬立就。’”徐世績站住腳步,望了望咫尺之遙的院外,摸著絡腮胡子,嘿然了下,重複了一遍,“再有黎陽,百萬立就。”
聶黑獺不太明白,賠笑說道:“對呀,郎君,‘再有黎陽,百萬立就’。李二郎此言不錯呀。”
徐世績轉目,明亮的眸子在他身上定了定,展顏一笑,說道:“黑獺,你是個忠勇之士!”
聶黑獺更是不明白了,下意識地答道:“小人深受郎君厚恩,焉敢不以死效報?”
“牽馬,……牽二郎送俺的那匹馬,咱們去拜見翟公。”
……
出宅院,馳馬街上,行不太遠,轉個彎,一個裡坊在前。
翟讓現就在此裡中住。
裡門外頭甲士林立,旗幟颯颯,一派威武的模樣。
這個“裡”是鞏縣富戶們聚住的裡,裡中的道路頗寬,可容兩車並行。
進到裡中,裡巷路上早已停滿了車、馬,人頭簇擁,熱鬨非常。
卻乃是,或瓦崗本係的將領,或郝孝德、周文舉等,或新投的義軍首領、郡縣豪俠等,這些時日以來,每日前來求見翟讓者,俱是川流不息,擁堵於道。
此刻,裡巷路上的這些人,便都是在等待翟讓的接見。
有那瓦崗本係的將領,抑或認得徐世績的,見他來到,趕忙挪車、移馬,驅走仆從,將路讓開,請他前行,並紛紛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禮、熱熱情請地向他打招呼。
徐世績不托大,雖未下馬,卻都客客氣氣地回應。
到了宅門外,徐世績從馬上下來。
一來,他的身份與尋常人等不同,二來,翟讓現雖地位尊高,但在對待徐世績、單雄信等這些老兄弟上,卻還是和此前一樣,沒有架子,他的家門隨便徐世績、單雄信等自有出入。
故徐世績倒是不用再等門吏進報,在聶黑獺的護從下,自就入了宅中。